海上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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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在大学 时就是个高材生,活跃分子。上船任报务员并兼任党支部青年委员,每天晚上工作完毕,他都走出电台找哥们玩几把老K。惟独这一天是个例外,他晚上九点钟接到总公司电信处用“一号代密”发来的绝密电报。电报内容翻译出来是:大昌轮报务员,船上有狼,保存 ,灵活机动,应付突发事件,内有配合。切记。
这是1955年12月下旬的一天。建国后成立的中远系统远洋货轮“大昌”号从新加坡回国,刚刚进入我国南沙水域。
刘洋回到房间,关上门,又看了一遍电文,然后撕碎扔在马桶里放水冲掉了。坐在沙发上,刘洋 地点着一支烟,吐出的烟圈就像一个大大的问号,船上有狼,狼是谁配合我的人是谁自己怎样既保存自己,又灵活机动我上边不是有船长政委吗为什么电报不发给他们,而偏偏发给我难道他们有问题……他简直不敢再想下去。这一连串的问号就像一团谜雾,使这位刚刚走出校门不到一年的年轻人茫然了。既然组织把电报单独发给我,那组织肯定也是有目的的,那就不能找人商量,就得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船在新加坡时已接到新加坡代理转来国内的指示,以后商船一律走台湾东部沿海,据说,已有两艘远洋商船被劫持到台湾,人员有伤亡。看来形势严峻,想必台湾当局的魔爪已伸向我“大昌”轮。记得刚入东北商船专科学校学通讯专业时,校领导就讲报务员是船长和政委的眼睛和耳朵,是国家的情报人员,必要时要充分发挥作用,哪怕做出必要的牺牲。
刘洋想到这,就浑身有了力量,他悄悄地又打开电台的房门,整理一遍绝密文件,把应急通讯缩语放在玻璃板下明显的位置处,把常用明码500字又复习一遍。这才洗了澡躺在床上。
第二天,是个星期六,南海风平浪静,巨轮的烟囱冒出的白烟,就像一位老人叼着烟斗在思索什么。一群海鸥在船尾追逐戏耍。按常规,星期六晚上要加菜会餐,下午三点钟,厨房的门就大开着,业务部的几 都在忙碌着。船员们经过几个月的大洋航行,又驶进了中国的领海,不久就可以与家人团聚,一个个掩饰不住喜悦的 。刘洋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从外舷走到船尾,见胖胖的管事在后甲板拔鸡毛,旁边还有一筐待择的韭菜。刘洋就走过去,拿过小板凳坐下帮着择起菜来。胖管事三十多岁,说话满口天津腔:“我说主任哪,你作嘛总也不喝酒呢,今晚上破破戒,不喝白不喝,告诉你,八个菜。”
“哇,这么多。”刘洋感到很高兴。
我宁愿 陪我一生,也不愿意虚假伴我一刻。
山西省汾阳市楼西街8号校外信箱梁福平0322002000年第10期24“都是大伙的牙缝里省下的。到国内大伙一休假,给谁省得吃就吃,你得想开点。”
有人说海员豪爽,大碗喝酒,大碗吃肉,其实海员有他们的特点,出门在外,一两个月一个短航,三四个月一个长航,离家少说也要一年半载,大概从郑和下西洋时就留下规矩,集体伙食“大锅饭”,除了睡觉工作吃饭三点一线,你还想干啥平时船上是禁酒的,只有到星期六才拿出一瓶啤酒或六个人一桌一瓶白酒吊大家的胃口。今儿个就特殊了,每桌一瓶二锅头,啤酒管够。政委的祝酒词还没结束,几个小青年的嘴就不安分了。随后政委传达了公司下达的船走台湾东北沿海北上的指示,并再次阐明战备布置表的各项内容及警报信号、武器使用规定。这时下边就有人嘀咕说:“讲这玩艺干嘛这不影响 吗真是大热天穿棉袄——不是时候。”但酒杯一端,气氛又照例热烈了。
就在第二天早晨,政委发现出事了。政委是位从部队转业下来的干部,自有部队的一套管理办法。早晨起来吃饭,他眼睛一眨巴,吃饭的人里怎么少了一个医生。莫不是昨晚喝多了这些知识分子真难整,没这个水平,你就少喝点。他一直等到 员打扫餐厅也没见医生出来吃饭。他去敲了敲医生的房门,没有反应。与船长一碰头,用万能钥匙打开房门,见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房间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半杯茶水,茶杯盖放在一边,显然是喝到一半时出去的。政委又组织人挨个房间找了个遍,也没有医生的踪影。
支部扩大会在大台间召开,政委再也控制不住火爆脾气,拍着桌子急赤白脸地说:“你们说,医生哪去了,失足落水不可能。这么个大活人,船四周都是栏杆,无风无浪的,怎么可能呢。肯定是有敌人搞破坏,是谁有种的你给我站出来,不站出来你是狗熊。我就不信,船还能沉了咋的。有的人别以为自己了不起,没谁地球都得转……”说完,他瞅瞅对面的船长,在场的人都知道,政委船长有矛盾,工作配合得不好,有些事很少能坐下来商量。
船长是几年前香港招商局起义过来的水手,以后凭着自己多年的 一步步提到船长的位置,是公司挂号的人物。但那时是支部领导下的分工 制,船长只管开好船,一切吃喝拉撒睡都是政委管。
事情过去两天了,已到了中沙海域,海面上刮起了四五级的偏北风,这个季节正是北太平洋冬季季风时节,越往北,风越大。上午水手长轮机长带人来个全船大绑扎。下午船按照预定航线该转向东北奔巴士海峡北上走台湾东部。政委布置下午两点召开全船大会,除值航行班以外的都要参加。两点已到,政委一看人还不齐,心里这气就上来了,用大嗓门说:“各部门长看看谁没来,稀稀拉拉的,指哪不能打哪,这叫什么作风”轮机长说,轮机部人都到了,大副说甲板部人也到齐了。政委问:“业务部呢管事呢”大家这才发现业务部除了小服务员坐在政委身后,其 包括管事、三位厨工、大服务员都没到场。政委转身对小服务员说:“你去看看,叫他们快点来。”还没等小服务员起来,餐厅门“咣”的一声被人一脚踹开,人们惊讶地看见,胖管事一改往日弥勒佛的本相,杀气腾腾地端着冲锋枪,敞开的腰间别着两颗手榴弹:“大家别动,老实给 呆着,今天老子劫船了,奉船长的命令,谁不执行命令就打死谁。”人们一下明白了,船上发生了突发事件,政委迅速摸枪站起来顶上子弹举枪瞄准,这一连串动作都是一个 丰富的战场老兵在瞬间完成的,只听“叭”的一声枪响,众人寻声望去,政委脑浆迸裂,“扑通”一声栽倒在凳子上。只见穿着白上衣的小服务员手握冒烟的手枪站在政委身后二尺远的地方,政委的鲜血和脑浆溅了他一身。片刻的宁静,老水手长呼地站起来:“我日他船长八辈子祖宗,我一直拿他当人看,原来他是一条披着人皮的狼,弟兄们……”只见胖管事端着冲锋枪就是一梭子,老水手长这位招商局起义过来的老船员,一个趔趄倒下去,至死没有瞑目。
这时,船上的广播喇叭里,传来船长急促的声音:“弟兄们,从现在起大家要听我的指挥,各就各位……”船员心里这个骂呀:还是政委有眼光,早就看出船长是条狼。
原来,此前不久,三个厨工都端着枪,封锁了驾驶台的三道门。五大三粗的大厨用枪指着船长说:“船长先生,识相点,还是别发生流血事件了,只要你把船开到那边,我会保你票子房子女子都有。”船长略一沉思回答道:“你要早这么说不就结了,凡事都可以有个商量。你们谁是头?都把枪放下,我保证叫弟兄们不反抗,你划个线,叫咋走咋走,行吧”就船长这几 话,三个端枪的还真的 一放松。“敢情船长也是个怕死的主。”值班二副心里这个恨:“你到那边能享福,我们跟你可要遭罪了,老婆 怎么办”值班水手心里也嘀咕:“本来我是挣钱回家娶媳妇的,这下好了,做梦娶媳妇吧,黄泥巴糊裤裆——不是屎死 也是屎死 。”
大厨见船长答应了,说:“你跟大伙说句话吧,该说啥,你心里明白。”于是就有了船长在广播里讲话的声音。船长话音一落,大厨的枪也落下了,拎着枪跟在船长身后说:“改航向吧。”船长问“改哪”“改高雄。” 知识诱发 ,是打开智慧大门的钥匙,但它不等于就是智慧。
日本池田大作《 》2000年第10期25大厨用不可置疑的口气说。船长进了海图室,用三角尺在海图上划了条直去高雄的航线。眼睛看都不看大厨说:“就这点要求啊”
二副用憎恨的目光看着船长自己动手修改了航向。三位端枪的厨工都放松了警惕,船长用命令的口气对二副说:“你细看着点,保持望。”二副似乎听出船长话中有话,走到舵前一看航线,凭多年的航海经验,他已明白这个航线是去西 向的,而不是去高雄 。他走进海图室,用目光一扫,没错,海图上划着去高雄,而实际航向去了广州。他抬头看了一眼船长,四目相对,顿时心领神会。
船长见大厨也走过去看看航向,再看看海图没啥反映,心里顿时有了底。原来这几个劫船人都不懂航海,而且动手早了点,起因是政委发现医生失踪,曾怀疑是管事所为,所以提前动手,来个先下手为强。结果,政委没有倒在抗美援朝战场上,却在这和平年代牺牲了。
由于管事社会基础不好,在国外又接受了一个叫老K组织的重金贿赂,便拉业务部几个臭味相投的人在一起密谋。此事被医生无意中风闻一二,管事为杀人灭口,便在那个喝酒的晚上将医生推下海中,造成醉酒失足落水的假相。
眼见天色已晚,船长对大厨说:“我看叫你们的人都放下武器,该干啥干啥,总不能叫大家都饿着肚子吧。你把管事叫进来,我与他谈谈,我保证,你们想去哪船开到哪。”
条件谈成后,厨工回去两个做饭,其余各就各位,驾驶台、机舱这几个人不放心,仍然持枪把守。众人获释回到房间,有骂船长的,有认倒霉的,但都无计可施,在大海上跑不能跑,且面对歹徒乌黑的枪口。船上还有七个人失去自由,那就是驾驶台的船长等三人,机舱大管轮等三人,加上小服务员押着报务员回到电台,不让他乱动。
刘洋回到电台,坐在沙发上习惯地点上一支烟,回想以上事情发展得太快,这是始料未及的。得想个法子向国内汇报,想啥法呢这条狼一直看着我。想到这儿他起身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递给坐在门口的小服务员。小服务员二十多岁,人长得挺机灵,没想到心狠手毒,由于跟他接触不多,不知他的底细。小服务员接过水,表情放松一下,其实,这半天就是牲口也渴了。见对方接过水,报务员就试探着说:“你老兄也不用看着我了,反正我也跑不了,人是铁饭是钢,你弄点吃的咱俩填填胃口吧。”小服务员没好气地说:“你以为我愿意看着你呀,要不是你有用,早就作鬼了。先忍着吧,呆会饭会送上来。”
饭真的送上来了,是大副端着方盘直接走进驾驶台的。大副是主动揽这个差事的。他目睹了发生的一切,平时也没看出船长要背叛自己的信仰,他可是冒着枪林弹雨起义过来的有功船员,所以就想借送饭这个 讨个虚实。他端着方盘进驾驶台时,天已黑透了,船在海上航行是不开灯的。当船长在海图室双手接方盘时,大副手里就多了一个纸团,大副明白,这是有话要说,但有人看着,又不能说,只好用这种冒险的方式了。大副退出门时,高声对隔壁的报务员说一句:“主任,你等着,我给你拿饭去。”再上来时,他在小服务员的眼皮底下将饭菜递给了报务员,报务员手里也多了个纸团。他借故到卫生间洗手时,迅速打开纸团,是熟悉的船长笔迹:设法与家联系,狼6人枪,航向×××,时速13海里,望接应。刘洋看完后撕碎丢进马桶,放水冲掉了。
当晚9时,管事上来逼着刘洋向高雄方向发一份电报。刘洋心里偷偷地一乐,表面上又装做极不情愿的样子。他在管事、小服务员的监视下,慢慢地开了发射机,又开了收讯机,并将耳机扣在耳朵上,这才拿过管事的电文,电文极短:事已 ,三日后到,接。管事恶狠狠地说:"你小子要是与我玩花样,看我怎样收拾你。"
刘洋一看字数与船长的指示差不多,当把管事的电文译好后,说:"你看着我发,有啥不放心的。"
他 好频率,试叫了两声广州,见管事没反应,看来这家伙是石头掉进井里--"不懂"。广州一回答,他立即加了句国际遇险信号SOS,手指着管事的电文,却发出了船长的指示。收机时,管事露出很满意的神色。
三天后,还蒙在鼓里的管事等人并不知道船已进入万山群岛以南的海域,船长从雷达的荧光屏上已发现有两艘船正逆向而来,为了减少不必的伤亡,他提出要与管事谈谈条件,而且坚定地说:"要封闭式的谈,免得弟兄们骂我,你们的人必须全部到场,到那边也好有个交待。"
大台间马拉松式的谈判为我边防部队顺利登船创造了良好机会。大副领着神兵天将突然闯进来,管事凶相毕露地一手拔出手枪,一手搂住船长的脖子。事情来的太突然,双方都惊呆了,只听大副哈哈一笑,并伸出右手说:"管事,你的子弹在这呢……"
当1956年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在两艘南海舰队舰艇的护卫下,"大昌"号货轮徐徐驶进广州黄埔港……
zhl2017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