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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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出游耽搁,借宿在姐姐家。姐夫是做小生意的,起得早很正常。我当时就笑笑,表示理解。不想他半夜就起来了,起床的动作轻轻的,丝毫没有吵醒我的意思。可我还是醒了。我看了一下手表,才三点多。
姐夫出去后,屋外传来轻微的器具碰撞声。我知道,他们开始忙活起来了。我也不好意思再赖在被窝里了,便翻身起来。
已是初冬时候,屋外寒气逼人。天下着蒙蒙细雨,他们正在把东西往三轮车上装。他们摆的是小吃摊,东西很多,如炉子、桌椅盆罐之类的,要运到很远的闹市区路口去。姐姐的头发被雨沾湿了,紧贴在额上,但她似乎也觉察不到,更不觉得冷,在雨中穿来穿去,忙个不停。我搓了搓两只冻得瑟瑟缩缩的手,轻轻地问:“姐,需要我帮忙么?”
“咦,你起来做什么?”她似乎这才注意到我。这时,姐夫说了一声:“好了,出发了。”“我也去。”“你去做什么,天冷,睡觉去!”姐姐的话语近乎于命令,但我执意要去,她便未再拦我。姐夫推出一辆自行车,我骑上,跟在他们的后面,出发了。
这一路并不好走,陈街破巷被离迷的雨雾和街灯延绵得老长、老长,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路面已有积水,左一洼、右一洼,映着昏黄的灯光,仿佛少年含羞的脸庞刚刚褪去红晕,白一阵、黄一阵,不知如何是好。姐夫缓缓地蹬着三轮车,一下一下,很是吃力,姐姐在后面紧紧跟着,一步一步地推,稍有不小心便会踩进水洼里,溅起很高的水线。我一声不吭地推扶着自行车,任凭溅起的浊水点上我的衣裤。
巷子拐了个弯,路稍稍好走了些。姐姐这才舒了口气,见我没有骑自行车,又埋怨起来:“怎么啦你?看,裤子都脏了。”其实她的裤子比我要脏得多。我没有作声,只是略略抬了抬头,望了一眼前方。
前方除了灯光还是灯光,除了雨雾还是雨雾。街上半个人影也看不到,除了偶尔闪过一两只夜行汽车的眼睛。我不由得问姐姐:“赶这么早,会有生意吗?”姐姐苦笑,“哪会有什么生意?不过跟人家抢地盘罢了。”原来姐姐的摊位是固定在那个街口的,但不知从何时起又来了一对下岗夫妇,说城管办也同意他们在那边设摊。于是双方就吵起来,闹到城管办,城管办也没办法,说你们谁先到地盘就归谁。从此双方就这样开始了“拉锯战”。
好不容易到了地头。天虽然很黑,但起早的生意人都陆陆续续赶来了,有的摊子防雨篷都搭好了,有的还在忙碌着。幸好,姐姐他们的地盘还没被“占领”。姐夫迅速地跳下三轮车,从车里抖出一块油毡布,与姐姐一起,三下两下,防雨篷便搭好了,把我这个外行看得直瞪眼。接着,他们又忙碌起来,桌子、椅子、炉子等件件卸下,又一件件摆放好,一切动作都是飞快的,仿佛是搞什么竞赛似的。而我却只能愣愣地站着,不知该怎样才能帮上他们的忙。
等到他们收拾妥当,我才发现我去帮忙实在是多余,他们配合得那样默契,我又何苦去“画蛇添足”呢?姐姐招呼了我一声,问我冷不冷。我冷!清大早起来,又淋了这么多雨,哪能不冷?但我不能说,也不会说。不光是我冷,姐姐、姐夫还有许许多多夜半起床的人,他们都冷,他们说冷了吗?我的鼻子有点发起酸来,有股想哭的味道,我咬了咬牙,“不冷!”
就在这时,姐姐拽了拽我的衣袖,说,你看。我随她的目光望去,在街的对面,一对中年夫妇正拨弄着一辆相似的三轮车,慢慢地掉过头,悄悄地隐逝在烟雨迷蒙、灯火阑珊的地方。我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难受,“是他们吗?”姐姐点点头,没有说话。我知道,她的心里也不好受,但是却也无可奈何。
我在椅子上小睡了会儿,醒来的时候街上行人依然很少,不过汽车多起来,发动机的震颤、鸣笛的呜咽愈来愈响,愈来愈“雄浑”了,这座年迈的城市渐渐地从睡梦中醒来。由于是雨天,姐姐的小吃生意很是清淡。姐姐似乎很有耐心,安详地坐着、等着。我却坐不住了,看了看表,也该走了。
“姐,我走了。”姐姐站起身来,恋恋地看了我一眼,“有空常来玩。”“一定。有空你也到我那边去,别忙坏了身体……”后面的话就没再说下去,因为我知道,此时任何的话语都只是一种形式,说多了反而有点自欺欺人。真的会有“有空”的那一天吗?
我抬头看了看微亮的天空与蒙蒙的雨雾,匆匆向车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