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不穿内裤的女人

01

何东路过一家小超市，看到有人打架。

周边围满了人。确切的说，是小超市的男老板在殴打一个女人。何东过去瞅了一眼，见男老板凶狠的揪着那女人的头发，说她偷了自己店里的东西，要把她送到派出所。

女人哭着争辩，说自己没偷他的东西，包了的蛋黄派跟水果罐头，是一早从别的店里买的。

一个5、6岁的小女孩，紧紧抱着女人的腿，害怕的也只管大声哭着，显然是女人的女儿。

超市老板骂着说，还他妈狡辩，我超市里有摄像头，你偷东西的过程全都拍下来了……

何东最终将那女人救了下来。他给了超市老板一千块钱，好话说尽，才将这事化解了。他认识女人，女人叫苗翠翠，是他小学同学。

后来，何东问苗翠翠什么时候来了省城，苗翠翠说她离婚了，在村里待不下去，就带着女儿来省城打工，说自己刚来不久，还没找到工作呢。

苗翠翠是他们村里的一枝花，想当年何东还暗恋过她呢。即便是现在，苗翠翠也刚30出头，虽然穿的有点土，但身材苗条，眉眼秀美，看上去还是很漂亮。只是时过境迁，这时何东看到她，却再也没有当年的那种感觉了。

苗翠翠羞愧的说，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让你看笑话了，她不住的解释，说自己根本没有偷东西，那超市老板太坏了，见她好欺负，在冤枉她呢。

何东嘴上虽说相信她，但知道她一定是偷了，若没有确凿的证据，那超市的老板敢当街打人？

他知道苗翠翠遇到难处了，否则她也不至于带着孩子去行窃。

苗翠翠用手从头上理下一大团头发，她哭咧咧的说，简直就是畜生，冤枉人不说，还打人，猪狗都不如……

那小女孩拽着苗翠翠衣角，嘴里一直嚷着饿。苗翠翠伸手就在她屁股打了一下，饿饿饿，成天就知道饿，你是饿死鬼托生的吗？

小女孩“哇”的一下又哭了。

看着这一双被人欺凌，哭天抹泪的母女，何东心里只觉得惨。

他原本想带她们去吃饭，可想到今天还得去女友父母家，便又拿出一千多块钱，递给苗翠翠说，第一次跟孩子见面，也没准备什么礼物，你拿着去给她买点吃的吧。

苗翠翠一边推拒着说，你看你，这怎么好意思，你看你……一边讪讪的接过了那钱。

02

何东大学毕业后，就一直留在了省城。他在一家合资企业上班，用多年的积蓄加上父母的支持刚买了房子，并还交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他自然是要在这省城定居的。而在他们村里人看来，他也早就变成城里人了。

因此，当村里有人来省城打工，他既然遇到了，多少总要照应一下，况且对方还他曾是他小时的玩伴。

因此，那天之后，他有时间了就会去苗翠翠住的地方看一看。那是在城中村的一个大杂院里，苗翠翠租住着其中窄窄的一间屋子，小不说，还特别阴暗。由于冬天冷，屋里也只一个“小太阳”取暖。

何东过去后，苗翠翠经常向他数说着骂她的前夫，说当初瞎了眼，才会嫁给那个好吃懒做的窝囊废，要是嫁给一个勤快能干点的，她何至于离婚出来打工；还骂她的前婆婆，说那老巫婆，见我生的是女儿，成天没个好脸色。

何东帮苗翠翠找了好几份工作，可她总是做不长。在大超市当理货员嫌累，到工厂当女工又嫌工时长，于是，又开始骂这不公的世道，骂老板，骂工友。

何东觉得苗翠翠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粗俗的怨妇。他实在不想听苗翠翠说这些。他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会暗恋她，真是太没水平了。

但见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除了自己，在这里举目无亲，他不仅耐着性子帮她找工作，还经常给她一些钱。

苗翠翠对他的接济，也习以为常了，也不再跟他客气，每次也都坦然接受。

有一天，苗翠翠带着女儿忽然找来了他家里，说“小太阳”坏了，出租屋冷的实在没法待，想在他家里住一晚。孤男寡女，何东尽管有些不情愿，但她来都来了，他能说什么呢？

那小女孩本来在何东面前非常拘谨，但由于混的熟了，现在变得一点都不怕他。在屋子里到处乱走，到处翻腾，开始苗翠翠还说她几句，后来居然就由着她去了。

苗翠翠自己只管惬意的躺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后来，何东上洗手间的工夫，那小女孩竟是把他写字台上的手提电脑摔到了地上。电脑是何东刚花一万多块钱买的，上面还有他正花了一个星期做的一份重要资料，这下电脑摔坏了，资料怕是也找不回来了。

何东欲哭无泪，若是自己的孩子，他会狠狠揍死她，可孩子是别人的，他只是气恼的的说，你……你……你简直，那个……你简直无法无天。

苗翠翠跑过来，狠狠踹了孩子一脚，说什么不好玩，你偏玩舅舅的电脑，这么贵的东西，就是把咱娘俩卖了也赔不起啊……说着又狠狠踹了一脚。

小女孩仰起头，“哇”的哭嚎起来。

然后，苗翠翠又接着骂，接着踹，说你还有脸哭，这么贵的东西，你让我拿什么赔人家？

母女俩一个拼命哭，一个大声吵，何东头都快大了。

他只得赶紧对苗翠翠说，她又不是故意的，你别打她了，我怎么会让你赔呢！

他烦躁的捧着摔坏的笔记本回房间，听到身后苗翠翠依稀嘟囔着说，不就一台破电脑吗，我没钱买，你也没钱买？至于骂孩子。

这母女俩上演的闹剧还远远没完。第二天早晨，何东听到有人在敲门，他开门见是女友来了。他跟女友虽然正在筹备婚礼，但女友一直住在父母家，只是偶尔过来帮他收拾一下屋子。

当女友见未婚夫家里有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一下就愣住了。何东正要跟女友介绍苗翠翠，可他发现女友眼睛望着客厅的窗口，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顺着女友目光望过去，然后，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他瞪了苗翠翠一眼。

因为窗口晾晒着苗翠翠洗过的衣服，其中赫然还有她的内裤、乳罩。

而何东这时才发现，苗翠翠身上竟还穿着他的一套旧睡衣。

他想这下误会大了。误会果然大了。女友含着泪骂何东一句“不要脸的王八蛋”，就转身跑了出去，何东只得苦着脸去追。

那天他打躬作揖，解释的话说了好几车，终于才向女友解释清苗翠翠的来历，以及自己跟她的关系。等解释清了，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回到家，何东开始埋怨苗翠翠，说她在他一个还没结婚的男人家里洗内衣内裤，并还明目张胆的凉出来，这不是摆明想让他女友误会吗？

苗翠翠不屑的说，就你们城里人讲究，我没带换洗的内衣，在你家里洗洗怎么了？我自己的衣服都洗了，穿你一件破衣服不行吗？

苗翠翠冷哼一声，说，我知道你现在出息了，瞧不起人，说完，回屋把衣服换过，拉着女儿就悻悻的走了。

何东想去追，可又一想，自己对她也算尽力了，能帮的了一时，总不能帮一世吧？随她去吧。

03

苗翠翠回到自己阴冷的出租屋里，越想越生气。

她起初还觉得何东是一个好人，念着同村的份上，肯一次又一次的帮她，可现在越来越觉得何东不是东西。

他嫣然成了城里人，住着那么漂亮的房子，一个月近一万块的工资，帮帮她这个穷老乡怎么了？她们母女但凡有一点办法，也绝不会去求他。

眼看要交房租了，女儿下个月的学费还没着落，而她又一次丢了商场导购的工作，苗翠翠懊悔的想，真不该在这时跟他闹翻了，真该昨晚就开口跟他借些钱的。

虽然何东在这城市连最起码的“富裕”都谈不上，可在苗翠翠看来，他绝对是一个有钱人，而她觉得有钱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那么抠门、瞧不起人。

可她现在还不能跟何东决裂，她得跟他借些钱度过眼前的难关。

于是，苗翠翠当晚硬着头皮，她带着女儿又找去了何东家。

当时何东不在家。但苗翠翠知道他的钥匙放在门口的蹭脚垫下面。她取出钥匙，自己开门进去了。

他那么有钱，帮帮我怎么了？苗翠翠愤恨的想。

何东晚上下班回来，见这对母女居然自己开门进了他家，脸色便很不好看。他想她们这也太随便了吧？而苗翠翠不仅不请自来，还老实不客气的用他冰箱里的食材，做了一大桌子菜。

苗翠翠见何东回来，讪讪笑着，招呼他赶紧上桌吃饭。何东本想嘲讽她几句，可觉得乡里乡亲的，不好做的太过分了。

只得冷着脸坐了过去。

然后，苗翠翠便向他提出了借钱的事。苗翠翠向他借钱时，口吻竟像是在赌气，我在这个城市只认识你，况且几千块对你来说也不是大数，你放心，我一定会还你的。

苗翠翠说，等我有钱了，会连以前你给我的，一并还你。

何东哭笑不得，这女人未免也太不像话了，自己念着同村的份上帮她，可她还懒上自己了，借钱竟也借的这么理直气壮？

但想着都已经帮过她那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回。当场便给她拿了五千块。但他实在没兴致跟苗翠翠一块吃饭，借口不舒服，便起身回了房间。

没想到苗翠翠当晚又提出要留下来，说“小太阳”还没修好，等修好了，她再不会打扰他了。何东也懒得理她，便由她住了下来。

04

第二天是星期天，何东原打算睡个懒觉，可女朋友忽然就闯进了房间，然后，竟莫名其妙的掀开他的被子，对他又撕又打，说王八蛋，你还敢说你跟那女人没关系？算我瞎了眼，一早没看出你这么不要脸……骂完，便有气呼呼跑了出去。

何东懵懵的，他简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穿好衣服跑出去追，女友才哭着说自己开门进去的时候，看到苗翠翠身上只穿着内衣内裤从他房间走出来，敢说你们没奸情？什么老乡，什么小学同学，把我当傻子玩呢？

这怎么可能，何东觉得女友一定看花眼了。可不管他怎解释，人即便又瘦了一圈，可女友认定他跟苗翠翠有奸情，抽他一个耳光，便跑远了。

何东也意识到这里面有问题了。他回去问苗翠翠怎么回事，苗翠翠见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只说我哪知道。

可不管怎么一回事，何东都觉得他不能再留苗翠翠了，自己帮她是出于道义，可没想到她越来越烦人，越来越不可理喻，而且，还总是危及到他跟女友的关系，于是，便不耐烦的让苗翠翠赶紧带着孩子走人。

苗翠翠瞪他一眼，恨恨的说，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你不就变成城里人了吗，装的跟大尾巴狼似的，六亲不认，我还不稀罕呢，你……你有什么了不起，嘴里骂骂咧咧，便带着女儿离开了。

何东觉得自己真是欠，好心帮助她，最后竟还惹她一通骂，他真不知自己图个什么。

可是，女友为什么会说她穿着内衣内裤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

有些事，何东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就在女友用钥匙开门的那一瞬，苗翠翠听到了动静，她“光溜溜”的赶紧从客房跑出来站到了何东房间门口，女友进来后，两人一照面，她便又慌慌张张跑回了自己房间，给女友一种刚从何东那里出来的假象。

苗翠翠太想过富足一点的生活了，想着假如何东能跟女友分手，最终娶了她，那她也能像城里那些“太太”们一样，逛逛美容院遛遛狗了。可是当她发现何东看她时那厌恶的眼神，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喜欢自己，最后只得打消了这个主意。

而苗翠翠不可告人的心思，何东永远都不知道了。

05 

后来，何东再没有见过苗翠翠，她说会还他钱的，可一直也没来还，直到村里有人打电话，他才知道苗翠翠在城里混不下去，又带着孩子回村了。

打电话的人说，苗翠翠回村后，到处说何东坏话，说他变成了城里人，眼睛都快长到天上了，架子大，还小气，她找他帮忙，他理都不理。

还说他是个坏流氓，见她们母女无依无靠，又有求于他，居然想睡她……

何东听后，气的差点喷血，这是什么人品啊？他好心一再的帮助了苗翠翠，可她却恩将仇报，人品简直太操蛋了吧？

自己当初就不该帮她。他知道苗翠翠最后一次从他家离开，已经跟他结了仇，但还是没想到她会这么仇视自己。

打电话的人说，哥，我知道她在胡说呢，你怎么可能看上她……何东也懒得为自己争辩。女友一直躲着不见他，如今那场误会还没解释清呢，他只想快点去求得女友的原谅。 

可打电话的人说，你能不能再借我点钱啊，我也知道不该再跟你借了，可是，咱农村娶媳妇花销大，我是真没办法了……

对方是他的发小，在此之前，已经向他借过三四次钱了，可一次都没有还过。要换作以往，何东也许依旧借给他，可这时他想一想，说，我最近手头也有点紧，你再想别的办法吧，说完，便挂了电话。

天气越来越阴，看来要下雪了，何东往紧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他努力调整着自己黯淡的心情，他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想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快把女友追回来。

然后，长吐一口气，大步的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