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饰谎言
1949
常言说,纸是保不住火的,谎言是掩盖不住事实的。可是,有人就是不信邪,自己给自己编造一个又一个谎言,第一个谎言是为了得到某些不该得到的利益,后面的谎言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是用来圆说前面的谎言的,因此,整个一生都生活在编造谎言的痛苦之中。
八十年代初期是无计划生育造成的人口高峰时期,企业职工子女也就形成一个高峰,为解决职工子女上学问题,企业办学也就出现一个大发展时期,一时间职工子弟学校教师就成为灸手可热的紧俏人才,张大喇叭就是这个时候从地方一所学校调入进来的,大家之所以给他取外号叫张大喇叭可能是因为两个方面的原因:其一,他讲课时,声音洪亮,整个学校就听见他一个人的声音,与其说是他在讲课,不如说是他在扯着嗓子喊叫;其二,他这人喜欢吹嘘,动辄吹嘘我们那个时候怎么样,怎么样,说得天花乱坠,久而久之人们就知道此言纯属虚构,跟广播喇叭里说的话差不多。
我与张大喇叭接触是因为要给他安排工作,按照那个时候人们通常的思维习惯,先查看档案,再个别谈话,最后确定工作安排。翻开他的档案一看,有两点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第一点是他从教时间为1972年,而他自己是1958年生人,用减法可知,他从教时只有14岁,通常14岁只是一个初中在校生;第二点是他所教学科竟然是高中数学,一个初中在校生教高中数学只有两种可能:其一,华罗庚第二;其二,伪造教龄及其档案。当然我更愿意相信他是华罗庚第二,那样我们学校就多了一个伟大的数学家。至于他档案中所填写的某某师范大学毕业生我已经无须证实了,那时候没有建立网络实名制,查询起来也比较困难。我征求他的意见,看他教哪一个学段比较合适,他竟然鼓起勇气说:“高中数学!”
我笑著说:“学校比较缺乏的是初中数学教师,我建议张老师还是教初中数学吧?”说完以后仔细观察,他的脸色竟然铁板一块,看不出内心的变化。
张大喇叭还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表态说:“我服从学校工作安排。”他担任教工作以后,我曾经有意识地去听他讲课,一元一次方程还马马虎虎,至于二元一次方程组就有些勉为其难了,平面几何更是只讲教案中的例题,我怀疑初中数学他也拿不下来,跟他进一步交谈,他说:“我原来一直教高中数学,初中数学教材我不太熟悉。”
这个谎言骗一骗外行可以,岂能拿来糊弄教学管理人员,我无声地笑了,知道他只不过用现在的谎言去掩饰前面的谎言,但是,对于这样的人我不能允许他误人子弟,跟小学马校长打商量,把他送给了小学。
隔了几天,就听到外面传言,说张大喇叭吹嘘,小学马校长跟他是哥们,工作开展不下去了,专门把他请去帮忙。有人问我是否真有其事?我点头说:“事情就是这样的!”我们职工子弟学校是企业的附属物,如果家长不满他们就会向企业领导告状,我不能让张大喇叭名声不好给家长以口实,只好替他掩饰。
无论学校领导如何替他掩饰,他总是要教学生,家长总是会通过学生了解每一个教师,记得小时候听过一则笑话:兄弟两人,哥哥有些文化就到外面开办私塾,弟弟没文化就在家里种地,年底哥哥拿回家五两银子,弟弟却少有收入。弟弟于是对哥哥说:“明年我出去教书,你在家种地,我也去赚一笔银子回来。”
哥哥说:“胡说,你没文化怎么教书?”
弟弟执意要去,于是骑上哥哥的毛驴就出去了,也是到他哥哥办私塾的乡村,村里三老四少见他们兄弟俩相貌相近,以为还是他哥哥来教书,没有太往心里去,开馆以后三老四少照例是要听课的,结果就听到私塾先生对学生说:“今天学习的内容是前面树林子。”
三老四少就觉得奇怪,哪有这样教书的,第二天,私塾先生又教学生后面是竹林子。三老四少立刻就回村里召集人拿着扬叉棍棒来赶他,他于是牵着毛驴就逃跑,可是毛驴犯了驴脾气就是不走,他对毛驴说:“他妈的,再不走就要挨打了,人家让我回去教书我就让你去!”
后来赶上协议解除劳动合同,张大喇叭就在劫难逃了,他把补贴几万元承包了一片土地,干起了农活,回到家里来时脸晒得黑黑地,我碰到他问:“最近一向在哪里发财?”
他说:“我在广州开了一家公司,你看到没有,广州离赤道近,太阳厉害,脸都晒黑了。”
我知道他在撒谎,但不想戳穿他说:“哎呀,你才去几天就晒黑成这样,那样长期生活在广州的人还不跟非洲人差不多?可惜我没有去过广州。祝你公司发财!”然后笑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