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万卷书

你到底读过多少本书？

市政管委副主任和环保局副局长就这个问题展开激烈争论。

刚刚参加完公务接待，大家都喝了点儿酒。主要领导的那一桌还没有结束。这边是偏席，散得早。几个人剔着牙，打着饱嗝，伸长腿散坐在大厅沙发上，一边闲话，一边等候领导。

闲话说着说着，就扯到了读书量的问题。

环保局副局长说自己至少读过100万册书。

市政管委副主任因为喝酒有点多，所以不相信。两人红着脸，开始激烈辩论。

如果这话放在喝酒之前，环保局副局长说自己读过100万册书，没有人跟他当面辩论。这好比以往环保局总是宣告空气二级和好于二级的天数同比又增长了，PM2.5环比又下降了，河流里的COD和BOD指标不管同比和环比都好转了，等等，你见过有谁当面质疑辩论？不仅环保局这么说没有人当面质疑，即使是统计局，每月郑重地发布报告说CPI、PPI同比和环比的数量增减变化，也没有谁去当面质疑辩论。因为在很多人眼里，这些部门的职责，就是专门玩弄“B”指标和“P”指标的。大多数芸芸众生，忙忙碌碌，那些“B”指标“P”指标，无关他们的收入增长和现实痛苦的化解，在他们眼里，这些饱含玄机的新名词，都算个屁，连屁都不是。

如果自己读过100万册书的这话，是级别更高的领导说的，也不会有谁当面质疑和辩论。不仅没有谁敢去辩论，甚至会有很多人深信不疑。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很多人会信，还会有很多人专门发文章出专著，从各方面论证这话的真实性合理性科学性，以赞颂领导的天资聪慧、勤学好读和异于常人。

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这少数人，优先指的是级别高的领导。

环保局副局长说自己读过100万册书，偏偏是喝了酒后说的，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个环保局副局长，没有升任局长的任何可能。所以当他说自己读过100万册书后，市政管委副主任就当面反驳他，批驳他，丝毫不给留面子。

问题也在于，市政管委副主任喝了酒，还喝得有点多。市政管委副主任曾经当过乡镇镇长，当年曾经大肆宣传过本镇小麦亩产超过1000公斤，蔬菜亩收益超过万元，并因此数字政绩而升任了党委书记，老资格了！况且，他今后也没有再往上升的空间了。

于是两个“老资格”借酒盖脸，为是否读过100万册书的事情，进行‘实事求是’的真理大辩论，直辩论得面红耳赤。

环保局副局长遭到步步紧逼，就改口说：读过的100万册书中，包括翻一翻的也算，浏览的也算。

市政管委副主任立即反驳，说把浏览的书算上，也不可能达到100万册。你今年50岁，一天读10本书，一年不过是3600本，就算你生下来就会读书，每天不间断读书，50年，也顶天了读18万册，怎么会有100万册呢？

环保局副局长就再退一步说：读过的100万册书中，包括到书店、图书馆里看一眼书名和作者、内容介绍的也算。

市政管委副主任立即反驳说，即使把看一眼书名、作者、内容介绍也算上，你每天要吃饭、上班、睡觉、开会、拉屎……刨去这些时间，你也看不了那么多书啊！再说了，全县图书馆的所有书加起来，也不过20万册，你从哪里弄其他80万册供你翻看书名和作者？

两个人借酒壮胆，吵了起来，几乎要干起仗来。

吵得不可开交时，幸而领导那桌，也及时的散了。领导们一出宴会厅，两人激烈的争论戛然而止。大家一致脸上堆笑，向领导们行注目礼。

上学的时候，老师经常拿“读书破万卷”、“学富五车”来勉励我们多读书。后来弄清楚过去的书，大都刻在竹板上，笨重占地方，一卷书应该没多少字，五车书也应该没多少。

等上了大学，偶尔有机会走进大学图书馆去找书，宁大图书馆号称藏书40万册，置身其中，如同迷宫，转几圈就会意乱神迷，压抑心慌，严重感觉人生短暂，今后读书的负担很沉重。而且图书馆里，陈年书籍散发着浓郁的霉味，呼吸期间，很快会催化出自身的腐气，并络绎不绝。往往在头昏脑涨和屁淌溜羞间，干脆放弃披沙拣金般的寻找，慌乱抽取几本，逃也似的离开。

在大学里，吃饭钱都是问题。囊中羞涩之余，还会忍痛买书去看。等工作之后，饱暖问题解决，自然也会到书店流连，往往一出手就会成套地买书，买回来码放整齐，抱臂欣赏，因拥有而怡然自得一阵子。难得有耐心再去仔细揣摩读完。时光流逝中，书柜越来越高级，藏书越来越有规模，读书的耐心却日渐消散着。

自从有了网络和微信，时间更是在难以自律中浪费着。打开电脑假装工作，海量的资讯浏览，会让整个上午悄悄流逝。躺在床上正在看书，听见手机里有信息提示音，顺手拿过来看一眼，结果变成了看个不断，翻看朋友圈里晒美食、晒旅游、晒跑步，继而翻看所有公众号订阅号的杂烩文章和信息，于是，肩背酸麻中，夜已深沉，好几个小时悄然溜走。

以阅读的数量记，我们今天浏览过的资讯，翻看过的书本，虽然没有环保局副局长所说的那么夸张，应该比过去古人所说的“万卷”而有余。可是，为什么头脑里时常感觉空虚呢？关键在于少一个“破”字。我们习惯了随意浏览，无目的的浏览，很少在脑子里留下深刻痕迹；我们在杂陈的各种观点，只是按照喜好作选择性的认同，却很少进行认真深入的思考。我们习惯了不去思考，习惯了随波逐流，习惯了得过且过。

最近，因为有重要任务，真正感觉到“书到用时方恨少”，真正感觉到能力恐慌。打开电脑，本来想围绕着领导交办的任务，写点有价值有意义的文章，却不料一下手就走偏了，写成了这样的东西。

唉！读书“破”万卷，就从明天开始吧。先从撕破藏书的包装塑封皮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