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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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加油站加满油,准备踏上旅程。
我要去拜访一个老同学,他的家离我所在的城市不远,开车大概需要3小时的车程。
我们大学时曾经是无话不谈的好友,毕业后,我留在了本市,他则选择回到了老家。虽然不在同一个城市,但是所幸彼此间的距离并不远。因此,差不多每年我们总能见上一两次面。
去他所在的城市,没有直达的高速公路,只有现在已经渐渐被司机遗弃的省道。上一次去他家,应该是一年以前了,路途虽然还不至于遗忘,但是随着城市改革的进程,沿途很多地方已经是人似物非,所以为了牢靠起见,我还是选择了使用导航仪。
我刚刚在导航仪上设定好目的地,忽然从左边的窗外传来了猛烈的拍打玻璃声,那沉重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居然显得那么刺耳,让我有些毛骨悚然。
我转过头,发现一只犹如枯树枝的手正在拍打着我驾驶室的窗户,我顺着那苍老的手望过去,看到一个满脸皱纹、衣衫褴褛的老人。
我打开窗户,没等开口,老人猛的向我伸出了那只枯萎的手。
“小伙子可怜可怜我把,给点钱吧……”
原来是个要饭婆子,如果是在城市喧嚣的街头或则人流如潮的路口,遇到这种向等待信号的司机要钱的乞丐,我还可以理解。但是在这毗邻省道荒郊野外的加油站路口,怎么会有乞讨者呢?在这里真的能要到钱吗?
就在我暗自纳闷的时候,那只枯手有些得寸进尺的伸到了我的眼前,距离我的鼻子只有不足三公分,一股酸臭破败的味道随之而来,我几乎要呕吐出来。如果换做平时,我可能会给对方几块钱将其打发走,可是今天我的心情非常不好,而且刚才她那突兀的举动又令我十分不快,于是我猛的将她的手推出窗外,然后快速的关上了窗户。
老人似乎被我的举动吓到了,呆呆的站在那里。我则从副驾驶的的置物柜里取出了纸巾擦拭我刚才与之相接触的手背。等我擦拭完毕,窗外的老人正在那里边摇头边嘀咕着什么,声音太小,听得不是很清楚,无非就是说我不给她钱,心肠不好之类的吧。其实比起她提到的这些,我还有更加恶劣的行为,只不过是她不知道罢了。
老人在那里嘀咕了几句,就拖着刚刚放在我车旁的麻袋离开了,我看到她手上拿了一个废弃的矿泉水瓶子,应该是她在路上捡的吧,而那个麻袋里,估计是她一天拾荒的成果。
这时我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在此处乞讨。这里位于城乡结合带,房租很便宜,所以很多外来人口都在此处居住。我想这个乞讨者的家应该就在附近,她白天在闹市乞讨了一天,晚上回家的途中,正好碰到停在路边的我的汽车,所以顺路过来看看能不能要到钱。
心中的疑团解开了,我也可以上路了。我踩下离合、挂好档,准备出发。这时窗外已经看不到那位乞讨者的身影了。
我猛的踩下油门,按照导航仪的指示,开始进入了旅程。
车内的电子钟显示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但是看天色我感觉似乎应该远比这个时间要晚得多。外面一片漆黑,天上也没有星星,月亮更是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我想明天应该会下雨吧。
很久没有开过夜车了,尤其是在这种道路上。这条路美其名曰省道,其实就是条刚好够两辆汽车错车的狭小道路而已。道路两边都是参天的大树,不知道已经生长了多久。再往里面就是延绵不绝的农田,一眼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不知道种的是什么。
因为没有路灯也没有月光,所以方圆之内唯一的光源就是我的前车灯了,尽管已经开了远光,但是那微弱的光还是只能照出十几米远。而后视镜此刻则完全失去了效用,从那里望过去车后面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不知不觉我已经开了一个小时,不知道是天黑还是这条路位于僻壤的缘故,一路上我没有遇到任何车辆。在城市三分钟一岗、五分钟一堵,已经好久没有遇到如此惬意的路况了。于是我使劲踩下油门,指针一下子飙升到了时速100公里。其实这辆车还可以跑得更快,但是因为现在天黑,路又不熟,所以还是小心一点。想到这里,我不禁回想起几小时前的经历,如果当时能有如此的心态那么自己现在也就不用这样的赶夜路了。
确切的说那是发生在三小时前的事情。我下班开着车回家,距离家还有两个路口时,我因为看路边一个穿着入时的美女分了神。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中年女子骑着电动车从我车前闪过,我下意识的踩下刹车,但是还是晚了一秒,我的车头重重的撞上了那辆电动车,那个女子连人带车被我撞出十多米远。
我生平开车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出租车司机,一种就是骑电动车的人。前者完全无视交通法律,不管是在路口还是路中,总是想停车就停车,想转弯就转弯。你车前有一个半米的空隙,他都能准确无误的插进去,然后留下急忙踩住刹车的你扬长而去。而后者则似乎以为自己是赛车选手,而且总是比国家领导人还忙。在机动动车道慢慢悠悠的骑着他们的电动车,即便是遇到红灯也完全无视,总是闯红灯抢信号。以前我曾经在报纸和电视上看到好多骑电动车的人因为闯红灯或乱穿马路被汽车撞死的新闻,那时总是禁不住骂一句“急什么,是不是赶着去投胎啊!”
如今,这样的事情居然也让我碰到了。那名女子倒在前方的路边,一动也不动。路面上电动车的机油混合了女子头上留下的鲜血,在地上汇聚成了一大滩。看样子是没救了。
我打量了下周围,因为这是一条三级马路,两边都是废旧的工厂旧址,所以路上没有行人。我当时不知道是不是鬼使神差,居然想都没想就一脚油门驶离了现场。等回到家里,我才发现自己的错犯得有多么大。肇事逃逸,相比起出租车司机和乱穿马路的电动车,我更厌恶这种行为,但是现实给了我最大的嘲讽,此刻的我已经彻彻底底的沦落入了这个之前让我不齿的行列。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此刻大脑一片混乱,各种相关的新闻报道不停在我脑海闪过,肇事逃逸者被社会舆论的声讨、死者家属愤怒的面孔、天文数字的法院裁定赔偿金。这些东西在我脑海里不停的绕啊绕,最后我终于崩溃了。我大叫一声,然后开始收拾行李。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我的爸爸不是李刚,我也没有任何后台,如果我被抓住,那么我这辈子就完了。去哪里呢?这时我想到了那有些日子不见的好友,对,就去他那。
接下来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我现在正在前往朋友家的路上。在驶离市区的那一个小时里,我不停的切换收音机的频率,不过每一个电台都没有播报肇事逃逸的新闻,是他们还没发现死者吗?不会的,那条路虽然路人稀少,但也不至于几个小时也没一个人经过。可能是有人看到了,但是不想多事。或则是死者已经被发现,但是因为没有目击者,所以不知道该如何追踪肇事车辆。
“啪啪啪”一阵急促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是什么声音?我竖起耳朵努力辨识着。
“啪啪啪”声音依旧在持续响着,似乎是什么东西在敲打着我的后车窗。对,是敲打声没错,就和当初那个乞讨者敲打我驾驶室窗户的声音是一样的,不过就是夹杂了一些风声罢了。
不过,我现在可是在时速100公里飞驰的车里,究竟什么东西能够敲打如此状态下的我的汽车的后窗玻璃呢?想到这里,我的骨子里泛起一阵寒意,浑身的汗毛也不知不觉竖了起来。难道是鬼?不可能的!我自己安慰自己,这个世界哪有什么鬼。然而那持续不断传来的敲打声却让我无法逃避现实。难道是那个女人的怨灵?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闪过。
想到这里,我不敢在想下去了。后视镜里一片漆黑,因为没有外来光源,所以我看不到后车窗外究竟有什么,只能听到那让人发狂的拍打声持续不断地传来。我想,此刻就算后视窗能够看到东西,我恐怕也不敢向那里张望,因为我害怕看到让我更加恐惧的真相。
要停下车看看吗?这个念头仅仅在脑海里闪过一秒就立刻就被我否定了。在飞驰的汽车里,我也许还相对安全,如果下了车,那么我就真的无路可逃了。于是我只好硬着头皮把住方向盘,脚下的油门丝毫没有放松。我现在就期望赶快到朋友家,或则……对了,哪怕路上能够遇到一辆其它的车辆也好啊,人多了,总能壮些胆的。但是这一路上我却没有看到任何车辆,所以此刻我也不奢望能有奇迹出现。
然而奇迹真的出现了,对面远远的有模糊的灯光出现,是对面来的车辆,我连忙按下“双闪”,然后稍微减慢了车速。很快的,对面的汽车出现了,是一辆大型货车。但是他却无视我的信号,飞驰着与我擦肩而过,借着那交错时一刹那的强光,依稀看到车窗外有一张模糊的人脸。
这一下我更是魂飞魄散,我大力的按下了喇叭,示意刚刚的货车停下,但是对方全然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几秒钟就消失不见了。我只好再次硬着头皮踩下油门,不过这时我再也不敢回头看了。
我也不知道又开了多久,导航仪上显示的道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窗外的拍打声依旧持续传来。好几次我打算猛的踩下刹车,停车与后面或人或鬼的拍打者对峙,但是最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现在的我已经放弃了尽快赶到朋友家的念头,此刻我就是期望对面能够再次出现过路的车辆,到时我无论如何也要截停下它。现在的我已经对孤独产生了极度的恐惧,我害怕一个人,我想要伙伴。
也许是我的祈祷被神明感应到了,前方再次出现了灯光,我故技重施,按下“双闪”,减慢车速。不过对方和之前的那辆车也是如出一辙,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的意图,没有任何停车的迹象。或则对方已经察觉到了我的意图,但是在这样漆黑的夜里,在荒无一人的路上,估计也是没有哪个司机敢贸然停车的。
没办法,只有采取下策了。想到这里,我转动了方向盘,并入了对方的车道,迎面向着来车驶去。我要不惜一切代价让对面的车停下来,哪怕是让我粉身碎骨,就算死,我也不想孤独的死在路上,我需要人陪伴。
来车越来越近的,耀眼的车灯直奔我而来。就在我们越来越近时,对方的车开始左右摇摆起来,看来他发现了迎面驶来的我没有避让的打算,所以打算躲开我。
“不要!你们一定要停车,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我在心里大叫着,然后配合着对方的方向转动了方向盘。终于,对方的车无路可逃,我们两辆车重重的撞在一起。
对方又是那种大型运输车,在它的面前,我的轿车不堪一击。我眼看着车头被撞瘪,然后前挡风玻璃开始破裂,接着就是气囊猛的弹出。车门在重力撞击之下打开了,我的头被气囊挤压出驾驶室。
我的身体被安全带束缚在座椅上,脖子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扭出驾驶室,车窗的玻璃碎片划破了我的头和脸。我的的双眼被鲜血蒙蔽了,模模糊糊中我发现我的头正朝着车尾一侧。
这时我终于看清了后车窗外的东西,那是一个用口香糖粘在玻璃上的矿泉水瓶子。这一瞬间,我终于洞悉了事件的真相。这个瓶子显然就是那个被我拒绝的乞讨者的恶作剧,她也许仅仅是想弄脏我的车而已,没想到却给我带来了无尽的恐惧。而在那次错车时我所看到的脸,不过是车窗玻璃上映出的我的模糊的面孔而已……
即便面临如此猛烈的撞击,那个瓶子此刻仍然牢牢地粘在车窗玻璃上,在阴冷夜风的吹拂下,它正不知疲倦的敲打着依旧完好无损的后窗玻璃……“啪啪啪”……“啪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