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年代的特殊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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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的天空,是红色的。1969年的土地,是黑色的。1969年的我,傻得好可爱。
欢迎的锣鼓声散尽,我有了新的称谓:知青。我被安置在大队支书徐伯家的东厢房,说是暂住,等知青楼盖好了,再乔迁。
西厢房住着徐伯的小女儿。徐伯让他女儿叫我哥,如此一来,我应叫她妹。我真缺一妹妹呢,得,捡一个现成的吧!
哥,你是大学生吧?
算是吧,左脚才踏进学院大门,右脚就退出来了。
哥教我识字吧!我16岁了,还没有踏进校门呢!她说这话时的眼神真挚,明亮,洁净。那个年代,农村的女孩不上学,新文盲。我说行。我必须满足妹对知识的渴求。
西厢房亮着的油灯,照亮一颗求知的心,照亮另一颗虔诚传授知识的心。
两心相撞,闪着火花。
每每我俩在一起,有种异样的感觉。我说这是异性相吸,妹说听不懂。我说哥教你学习文化,你得教我一些什么。妹说,哥哎,在农村,有你学的东西。
白天里下大田插秧,哥真不如妹。妹的秧行整齐划一,哥的秧行迂回蜿蜒。
哥,秧苗插成这样可不行。妹把着哥的手返工。突然,我春心萌动,面颊火烫,心猿意马。
不远处,有一双诧异的眼睛。
之后,哥与妹卿卿我我,如影相随。那日晚饭后,后山看桃花去。
桃花开了,朵朵妖艳。我说,我要赋诗!随即口占七绝一首——
妆点春风韵正浓,枝头嬉闹映腮红。
谁能解得伊心事,趁取芳时拥梦中。
妹红了脸腮,说,哥,你真棒!可惜我听不懂。
我说,妹别急,等哥得了空闲,再教你欣赏格律诗词!
不远处,总有一双嫉妒的眼睛。
妹的学习进步很快。她能看懂大队部墙上的大红纸通知时,我唇上的绒毛黝黑了,目光深沉了,春心如花后的果,等待成熟。
1970年的天空,是粉色的。1970年的土地,是绿色的。1970年的我,是一枚甜甜的果儿。从大队部粘贴的大红纸通知上我知道,知青楼落成,即日乔迁。
新楼不是新房。我倒是想身边这位跟我学识字的女孩能成为我的媳妇。我的眼神如炽。她闪都不闪便接过了我的目光,哥,你是不是喜欢我?
妹,读书时不要分神!
哥,你说,你是不是喜欢我?我默默地点了点头。窗灯,剪出依偎着的影子。
窗外,一双失望的眼睛。
那天,妹拿着一封家书朝我走来,哥,咱爸妈来信了。你把想法跟他们说了?
我更正她,是我的爸妈,不是咱爸妈。妹已经拆封看过信了,但我估计父亲潦草的字迹,她未必能全读懂。爸妈在信里说,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可以,插队落户可不行!
辜负妹的天真笑容了。然,我会让她失望吗?我尽力跟她解释,爸妈会考虑这事的。
1971年的天空,是灰暗的。1971年的土地,是焦黄的。1971年的我,真想哭。
这年的秋,冷得早。温都尔汗机毁那事件,让农村也草木皆兵。
公社召开三级扩干会,会议主题:阶级斗争新动向。公社革委会张主任突然点名,岭上大队徐支书来了吗?徐伯应了声,在。张主任正言厉色说,有群众告发你将女儿嫁给黑五类,可有这事?徐伯一头雾水,报告主任,小女才18岁,尚未婚嫁!
回大队后,徐伯找了我,你的家庭成分很高,离我女儿远一点。
我一脸茫然。给爸妈去了一封信。很快收到回信,你爷爷地主成分。天啊!
那夜,她还是来了。哥,成分很重要吗?
我说,嗯,成分会让人划清界限。我是地主孙子。
可我家三代贫农。她说,你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可以改造你的。
别太天真了!你改造我?
但是我可以让我爸改造你呀!我爸是……
突然门外一声吼,给我滚出来!是徐伯,那嗓音,阶级斗争火药味很浓。
门外,还有一双偷着乐的眼睛。
妹的心颤抖。妹的眼神昏暗。妹就此一去没有了回头。
几个月后,我知道了那双总在身后追随着我们的眼睛。他将成为妹的丈夫,他家世代贫农。
吃喜糖了,吃喜糖了!一群孩子在喊。不远处徐伯的家,鞭炮声此起彼伏。
我关上门窗,静静地阅读自己刚刚写的故事。
眼泪怎么还是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