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墙取物的异术
2061
故事是在文革的时候,关于文革我就不多说了,只说在河南有那么一群人由于“思想腐朽,满是封建糟粕”被下放到了一个半军管的农场。
虽然这些人每日白天要下地干农活,晚上就要集中在一起学习“最新指示”,但也不能说这群人是被劳改的,因为当时有一个很正式的称呼,叫“集训队”,有些地方称为“管教队”。
总之就是和知识分子们蹲的“牛棚”差不多,也是一个每日用不间断的劳动和学习,对你进行心理和生理上双重折磨和洗脑的地方。
而这群人就是从各个县市的文工团,曲艺团,京剧团之类的地方,集中而来的“落后分子”,对,没错,用现在的话来说,这群人都是一些文艺工作者。
在解放之前,江湖上的艺人其实真的是没有什么地位的,经常又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卖把式变戏法的被活活饿死,那个时候真的不是什么新闻。
解放后,国家专门把这些人登记造册,又建立了很多类似“曲艺团”的地方养着这些艺人,算是救了不少人的命。但弊端也十分明显,少了市场竞争的优胜劣汰,江湖艺人们一代不如一代,所以如今春晚上面的相声……呵呵,咱们还是继续说我的故事。
解放前,就算偶尔一些唱戏唱花鼓的好不容易闯出来了名气,旁人对他们看似也恭敬万分的,但私底下依旧是没人会看得起做他们这行的。
江湖上把戏子就归在“下九流”的娼里面,位列末位,竟然还都排在“盗”和“窃”之后,由此你可想而知当时戏子在社会上的地位是有多么的低贱和卑微。
可是毕竟你是做这行出了名的,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在面上总是无比风光的,那年月,出了名的戏子就如同现在的天王天后,“追星”的人自然大有人在,而这其中又不乏一些高官财阀的,这每日纸醉金迷,酒池肉林的快活自然是少不了的。
所以如果你让这群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艺人下地做农活,那简直就是要了他们的亲命,更何况是那些一直被追捧惯了的“角儿”。
而就在这群人里,恰恰就有不少解放前都是名动一时的“角儿”和“台柱子”。这些人昔日风光时,国民党的党政高官自然是不会少接触的,到了新社会的政治风波,当年的风光自然也就成了他们的罪证。潇洒快活了半辈子,没想到到老了竟然要遭受此劫,所以不少人都在心里有所不满,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表露出来。
这群人里有一个是从某县城里送过来的当地剧团的团长,男的五十多岁,姓王,是个唱豫剧的。
这个王团长的师傅还是当年豫剧大家常香玉先生的的师叔伯,被送来的原因也是因为没解放的时候和一个国民党的将军吃过几次饭,给人家唱了几次堂会。
当时每个单位送去接受管教学习班的人都有自己的指标,这个剧团的指标是三个人,除了这个王团长,还有剧团一个唱花旦的和这个剧团扫地搞卫生的一个老头。
那个花旦才三十多,姓姜,被送来的原因是曾经和当地跑江湖的黑帮头目有不纯洁的男女关系,这在以前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解放了运动了,这无疑就成了大罪过。
而那个打扫卫生的老头差不多就是送来凑数的,他姓孟,有六十多,被弄过来的因由就是有人看见他扫地把一张报纸给扔进了垃圾桶,这时也许你会说,扫地的丢一张报纸算什么?但那个时候,如果这张报纸有伟人的照片和最新指示,这可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于是,这三个人带着自己各自的罪因,和其他从河南各地送来的其他几十个“落后分子”一起去了那个农场接受教育了。
没到两个月,那位王团长就生了病,他一辈子没有怎么出力干过粗活的,如今白天拔草捡牛粪,晚上又不能好好休息还得熬夜参加学习,吃的东西也都是一些稀饭野菜的,时间一长自然也就扛不住了。
但那个时候,到处都是乱哄哄的,党政机关都已经瘫痪,你一个接受教育的“黑五类”生病了谁会管你?
结果这个王团长生病后除了附近村里来了个赤脚医生看过一次,就再也没人管过他了。而王团长生了这场病之后,得到的唯一好处也就是他被特许卧床养病,不用再下地干农活了。
在卧床几天之后,王团长的病情没有丝毫好转,反而加重了几分,所有人暗地里都在担心,感觉这王团长怕是挺不过去了。
可是就在大家担心的时候,这王团长的身体竟然又开始好了起来,看那面色竟然比之前还要红润几分。这就让众人大惑不解了,一把岁数了,没吃药没看医生的,病自己好了暂且不说,怎么看那身体反而还比之前要更好了?
但众人还没有议论几天,这王团长就又出事了。
起因就是一个管教那天突发奇想,觉得这个王团长的身体都已经见好了,就不应该继续卧床养病了,理应下床做一些他力所能及的劳动。
所以他就想让这个王团长去他们这个训教队的厨房,去帮忙包个蒜洗洗菜什么的。结果这个管教一进王团长的房间,正好看见他在往嘴里塞东西吃,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鸡蛋。
那个时候条件艰苦,一般老百姓家里很难见个鸡蛋,更不要说在这种训教队学习班里的“黑五类”了,能给口吃的不饿死他们就算好的了,哪里还会给他们鸡蛋吃呢?
但是这个王团长嘴里正塞着的不是鸡蛋又能是什么?于是这个管教当场就把王团长一把按到在床上,把那颗鸡蛋从王团长嘴里抠了出来,然后就大声的叫来了其他人。进屋的人一多,这个管教才把王团长松开,指着那个鸡蛋把事情的经过一说,立刻农场的负责人就站了出来,开始询问王团长这个鸡蛋是从哪里偷来的。
王团长自然是死活不肯说的,但是农场的人肯定也不会这样大事化小,毕竟那个时候,又加上王团长的这种身份,盗窃可是条不小的罪名。
结果双方僵持中,农场的人说要找保卫处的人来,在场所有人都明白,这保卫处的人差不多都有军方的背景,这种事一但把他们给扯进来,这王团长恐怕就真的要没有活路可走了。
于是众人都在劝王团长说出这个鸡蛋的来历,起码也算是认错态度较好,主动坦白,总比死硬顽抗要好。
很多明眼人都看了出来,王团长这前不久的病得半死不活,说好就好了,身子骨又比之前还硬朗一些,不是偷偷吃了药还能是怎么样?
今天这鸡蛋是被人看见了,估计之前也没少吃,其他人饭都吃不饱呢,他这天天吃着鸡蛋的身体能差得了吗?
但是无论是这药还是那鸡蛋,都绝对不会是王团长能靠自己偷来的东西。这农场里里里外外那么多人盯着,他自己的身子又弱,这种翻墙上房的事他还真的做不到。
既然他自己做不出来这事,那一定是旁人助他了,要是这样,这王团长现在的行为也就可以理解了。他如此的抗拒到底,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不肯出卖那个帮他的人。
农场的人负责人在数次询问王团长,而得到回答都只是沉默之后,似乎也动了火气,直接对手下一个人道,去叫保卫处的人来。那人接了命令,转身就走。可是就在众人暗地里叹息,王团长依旧选择沉默的时候,人群里突然有人嗓门很大的说了一句,别走,鸡蛋是我偷的,和王老四无关。
王老四就是王团长,他们几个师兄弟学艺的时候,他排行老四,但也只有熟识的人才会这样称呼他。众人听了寻声望去,发现说这话的正是和王团长一起送过来的那个扫地老头,大家都称呼他叫老孟头。
这时那个农场的负责人拨开人群,挤到那老孟头的眼跟前,指着他的鼻子问,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老孟头瞥了他一眼道,我说那鸡蛋是我偷的,要抓就抓我,和王老四无关。
老孟头这一句话再出,人群是彻底哄乱了起来,刚才他说这话的时候,除了他身边的人没几个知道说话的人是他,可是这次他却是当着几十口子人说的话,每个人都亲眼看见是他把这罪名给揽了下来,又怎么能不震动?
这事要是搁在别人身上还好一些,可是这个老孟头说东西是他偷的,就不能不让众人有所迟疑了。因为这个老孟头是身有残疾的,他是自左手小臂以下就没有了,而他的腰身也带着严重的驼背,压根直不起身子。这样一个人你说他能避开那么多人的眼目,翻墙入室的偷东西,谁会相信呢?
结果没等农场的负责人出声询问,那王团长就冲了过来,大声道,老孟你瞎咧咧什么,这种事你也敢揽吗?东西就是我自己偷的,你们快带走我吧,和他没有关系。
那农场的负责人一看现在这个局面,两个人都拼命的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揽,而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心想也不能再当着这么多人来审问了,影响毕竟不好。于是他一招手,几个农场的民兵就把王团长和老孟头一同带走了,接着他又把围观的人群给驱散掉了。
几个人随后一起进到了农场的一间办公室内,那负责人一坐下就问两人道,那鸡蛋到底是谁拿的,你们要是再都说是自己偷的,我现在就打电话叫保卫处的人,把你们两个一起带走,你们到底说不说实话?
王团长一听如此,果然就不再言语,而老孟头却在一旁道,王老四,听见没有,这事你就别和我争了。就算你争赢了,要是问你怎么偷的这鸡蛋你怎么说?凭你那点本事你能偷得到?
那王团长听了老孟头的话之后,更是沉默不语,好半天,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老孟,是我害了你。
老孟头听了一笑道,什么害不害的,没有你我孟老彩十多年前就死了,如今我算是把命还你了,别唉声叹气的,和娘们一样,叫领导看笑话。
看到两人把话都说到这了,农场的负责人和其他在办公室里的人都听明白了,那偷鸡蛋的人竟然真的是那个身带残疾的老孟头,一个废人竟然能飞檐走壁的去做贼,这简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敢相信。
农场的负责人见两个人已经认了,便道,这鸡蛋是老孟头你去偷的,那之前这个王老四的病莫名其妙得好了,是不是也是你给治好的?
老孟头听后,笑道,本来也不是什么大病,几位草药的事,我孟老彩亲自下的药,之前来的那个郎中怎么能瞧得出来?
众人一听,感觉出这老孟头似乎话里有话,明明应该是他给那王老四治好的病,怎么到他嘴里却变成了他是个下药的了?
老孟头也看出了众人的不解,便解释了起来。
原来这老孟头很早就看出来再这么撑下去,王老四早晚身体要垮掉,但真的到那个时候就怕是金石无救了。可是赵老四早年又有恩于他,他也不能见死不救,而且王老四的身体现在也好办的很,只是需要好好调养一番,卧床休息一段时间便可。
于是老孟头就想到了一个计策,他先自己偷偷寻来了几味草药,给王老四服了下去,这服药立刻便让王老四身体犹如身患了重疾了一般,马上王老四就“病”得下不了床了,也就自然而然的不用去干活儿,可以安心趟着休息了。
而这期间老孟头又偷偷配好了解药帮王老四将病治好,顺便偷了一些外面难见的鸡蛋腊肉之类的吃食,给王老四补了补身子。这将近大半个月的时间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两个人的举动,要不是王老四吃鸡蛋被人撞了个正着,恐怕这场戏现在都不会被人给识破。
听了这老孟头的自述,大家都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其貌不扬又身带残疾的老孟头竟然还有这种本事。
这种配毒下药的手段明显就是当年混江湖的人才会懂的,又听他们的话里那意思,看和老孟头和王老四十多年前也有过换命的交情,可是看这两个人的信息,都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记载。
这神神秘秘的,立刻就让所有的人都感到好奇了。
这时农场的那位领导就问两人,道,刚才听你们说,十多年前的老孟你被王老四救过?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孟头听了嘿嘿一笑,道,这事说起起来话就长了。
说着老孟头示意想要一根烟,办公室里有人刚要出声训斥,就被那农场领导制止住了,他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了一支点燃之后给了老孟头。
老孟头接过香烟,狠吸了几口之后,就地盘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开始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老孟头真名叫孟大海,但是像王老四这样熟悉他的人都叫他孟老彩,不了解的人都以为这不过就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绰号,可是稍微在解放前混过江湖的人都知道“老彩”这个名号那可不是随便能够乱叫的。
以前跑江湖的除了各大帮派和能人侠士们,有一个群体是很容易被人们轻视忘记的,那就是在街头上讨生活的小买卖人和杂耍艺人。
大家都知道在中国有一个成语,叫做“五花八门”,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个五花八门最早就是形容这些街头上讨口饭吃的贫苦人。
正如车船、店、脚、衙等各代表一种职业,五花八门也是各代表一种职业。
其中五花为一者金菊花,借指卖茶花的花女;二者木棉花,是指上街为人治病的游医郎中;三者水仙花,此指酒楼上的歌女;四者火棘花,是指在街头摆摊玩杂耍的人;五者牵牛花,这是暗指卖苦力的挑夫。而八门又分别是,一者巾门,算卦占卦;二者皮门,搭卖草药;三者彩门,百变戏法;四者挂门,功夫卖艺;五者平门,说书评弹;六者团门,街头卖唱;七者调门,搭篷扎纸;八者聊门,高台唱戏。
其中这八门之一的彩门,将这方圆百里变戏法的头号“把头”,也就是杂耍圈里公认本事最好的变戏法的艺人,称呼为“老彩”。
所以有心人在听到那老孟头被叫做孟老彩的时候,都会不由得多看那他几眼,只是这变戏法最讲究的就是眼疾手快,可那老孟头这驼背残手的,能变出个什么戏法呢?
那农场的领导也是一个对旧时江湖有几分了解的人,之前他在听到王老四叫老孟头老彩的时候,就已经留了心。此时他一听老孟头在谈自己这个老彩的名号的因由,就已经知道了这其中代表的含义,于是他直接问老孟头道,你是说你以前是跑江湖变戏法的艺人?
老孟头一听,稍一愣,随即便笑道,这您都知道,原来领导在江湖混过?
那领导淡然一笑,道,只是有所耳闻而已,没想到老孟你还是个深藏不露的主,可是你怎么……
他的话没说下去,老孟头却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对那领导道,你是问我怎么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堂堂的昔日五省老彩,如今却成了一个废人,躲在剧团里面扫地?
农场领导也不好接话,只得任由老孟头随着那话头继续往下说。
老孟头这时刚好抽完了领导给他的那根烟,神色显得格外的精神,于是他也丝毫没做停留,接着往下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
老孟头,不,现在我们还是称呼他孟老彩吧,这孟老彩从小学艺,南北派的戏法没有他不精通的,年轻的时候还和北京城的洋人学过几手西洋戏法,扑克水晶球什么的小把戏也难不住他。
可是那个年月,你本事再大,依旧不过是一个变戏法的,和那些唱戏的一样,没人看得起。但唱戏的最终能变成角儿,可变戏法的就算成了老彩,依旧不过是个风里来雨里去,站街赚辛苦钱的。
所以当孟老彩成了老彩之后,他生活的艰辛仍然没能有太大的改善,有时候甚至隔三差五得吃不上饭。
这个时候孟老彩为了填饱肚子,就不得不去做一些祖师爷不让他做的事情,那就是“窃”。
具体如何孟老彩当时也不想和农场领导详说,只是说了一句,他曾和师傅学过一套“穿墙取物”的本事,孟老彩就是靠着这套手段,不知道进了多少富贵人家的宅子,拿了财物,以供己需。
可惜天道难违,多行不义必自毙,终于有一次这孟老彩在穿墙穿了一半的时候,他墙外的法门被人动了,结果当即他就被卡在了那墙中。后来孟老彩就被闻声赶来的物主家给抓了一个正着,后来的事情就不用多说了,孟老彩先是被人从砸开的墙洞里挖了出来,后又被送去了官府。
原本他这样的入室行盗,要蹲不知多久的大狱,可是和他向来关系不错的王老四却托关系花钱把他给弄了出来。
孟老彩出狱之后按照门里的规矩,因为盗取他人不义之财,而被斩断了一只手。而他自己也因为之前在墙里的那一卡,伤到了自己的脊椎,这一辈子都不能再直起腰来了。
当年那个年月,像孟老彩又是弓背又是残手的废人只有等死一条路了,可是王老四却再次出手相救,给他寻了一个剧场扫地的活计。
孟老彩自然是感激万分,也就隐姓埋名的当起了清洁工,工钱虽说不多,可是加上王老四时不时的接济,他的日子倒也是过得下去。
解放之后,有几分名气的王老四成了当地的豫剧团的团长,他也就顺理成章带着孟老彩一同上了任,孟老彩身体虽然不好,但是干活却毫不偷懒,众人也都可怜他是个废人,自然没有人去和他过不去,所以在剧团里,也就一直有孟老彩他那一口吃的。
后来政治运动来了,在江湖上混了半辈子的孟老彩立刻就注意到了王老四的危险境遇,于是他便故意扫了一张不应该扫的报纸,还故意让那些有心人看见。
后面的事情不用孟老彩再解释,众人心中也都明了,王老四这么多年对孟老彩的关照肯定是没有白费,孟老彩一身江湖习气,知恩图报的,这次要不是他在一旁照看着,王老四那弱不禁风的身子骨说不定早就垮了。
可是听到了这里,没有人去想这两个人之间的恩情互助,全都被孟老彩自己所叙述的“穿墙取物”的话给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穿墙取物这种法术可一直只是在早年的鬼神演义小说里才有的,算得上是道家外门的异术,道家的人自己都没有多少人对这有所了解。
今天一听眼前这个身残年迈的老头竟然声称自己会这异术,所有人几乎没人肯相信孟老彩的话。
倒是农场的领导一瞬间就抓到了整件事的重点,他对这孟老彩问道,你说你会穿墙取物?那么你之前偷偷溜出去配制草药,偷鸡蛋什么的也都是靠着你这本事了?
孟老彩道,您看我这身子,这院墙三米多高的,我想翻也翻不过去啊,那干部食堂的院墙更高,你觉得我能翻进去吗?每天这到处都有人盯着,不是找那些没人的墙角屋根的我也不敢出去。
孟老彩话一讲完,立刻有人冲上前道,简直一派胡言,你这是在宣扬封建迷信知道吗!你这行为比盗窃还要严重!
结果农场的领导还没有发话,孟老彩却回道,信不信我的话,咱们试试不就好了?
所以在场的人听了孟老彩的话,此时都有了几分怀疑,看他这胸有成竹的样子,难不成他真的能穿墙取物?连农场的那位领导现在都有了几分犹豫,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让孟老彩亲自试一试。
于是有人按照孟老彩的吩咐,取来了他的随身带来的包裹,孟老彩从包裹的最底层,掏出来一张一米见方的大红布,仔细看去,那红布上满是用红色丝线勾勒的纹路。
孟老彩对众人道,这就是我这套法术的法门,一会我钻进这红布里面的时候,你们可千万不要动这个红布,我可不想再被墙给卡住一次了,这次要真的被这种红砖墙给卡到了,估计我的命也就丢在这里了。
农场的领导听了也不明白孟老彩是什么意思,只是从自己的工作日记的本子上撕下来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之后,团成了一团,随手就从窗户扔了出去。领导对孟老彩道,就是这个纸团,你去给我取回来吧。
当时那么一折腾天色已经大暗了,孟老彩点了点头,道,现在这个时辰正好,我来算算我今日的吉位。说着就真的在当场用自己仅存的那只手,开始掐指算了起来。
农场领导一旁有人轻声不屑的说道,故弄玄虚。
孟老彩不一会儿,指着墙的一角道,吉位在那边,我这就去了,你们切记,千万别碰我的这块红布。
说完孟老彩拿着红布蹲在刚才他指的那个墙角处,独手一扬,就把整块红布盖在了自己身上。孟老彩原本身材就不高,如今又是驼着背,更是高不了,所以那红布虽然不是很大,却恰好把他整个人都盖在了里面,连一只脚都没能露得出来。
大家看了孟老彩的举动,都是放声笑了起来,有人还道,如果这样就能穿墙,那我也会,我找块大点的红布不就行了?他的话立刻引来了四周旁人的笑声,但是当时办公司里几乎所有人都在笑,唯独那王老四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农场的那位领导见了,便问那王老四道,你真的相信他能穿墙取物?
王老四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反问道,为什么不相信?
领导道,那你又为什么会去相信呢?
王老四一笑,用带着几分嘲弄的口气道,因为当年孟老彩被墙卡住挖出来的时候,我就在现场,是我亲眼看着他被人从墙里抠出来的。
王老四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办公司里所有人到他所说的话。
话音一落,连同那位领导,刚才所有出声嘲笑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止住了自己的笑声。
有的人是因为刚刚王老四的话,但更多的人是因为看见孟老彩身上披的那块红布正在慢慢的变小,更准确的来说,是在红布里的孟老彩正在渐渐的变小,所以整块红布从一个里面盖着人的形状逐渐变成了一面平平贴在墙角上的大红布料。
这下子所有人都炸了,没有人相信自己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原本有人还觉得孟老彩可能是故意把身体团成一团,是在故弄玄虚。可随着那红布凸出的形状渐渐变平,他们自然不会去相信孟老彩是真的能把身子藏在那红布和墙壁之间,除非孟老彩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纸人。
只有王老四还在带着几分得意的口吻道,我认识孟老彩这么多年,他从来不会说大话,他说他自己能穿墙,他就是可以,我信他。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没有主意,全都望向了那个领导,农场的领导也是再三犹豫,却不能不顾着刚才孟老彩那句千万不能动他那块红布的嘱托。
可是众人又是等了五六分钟,仍然不见那孟老彩的归来,有几个人不经意的说道,怎么这老孟头还没找到纸团。言语间似乎也都信了孟老彩有那穿墙取物的能耐。
农场的领导不由的从自己刚刚扔出纸团的窗口向外望去,但是那时天黑又却少点灯照明,窗户外面没几米就是黑压压的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那领导于是大声喊道,孟老彩,你好了没有?还不快点回来?可是他连问三句,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猛然间,那领导好像想到了什么,几个大步就冲到孟老彩刚才施术的那个墙角,一把将墙上的红布给揭了下来,说来也怪,这墙上没有胶水更没钉子的,那块红布却如同黏在墙壁上一样,格外的结实。那领导撕了四五下才将那红布给扯了下来,再看那墙壁,毫无破损,孟老彩自然更是不见了踪影。
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过来,这孟老彩哪里是去捡那什么纸团,他是自己逃走了。这样一个身怀江湖异术的奇人,在那个年代那种政治环境下,境遇会如何,是个人都会知道,只是没人能想到这孟老彩竟然逃得如此痛快,很多人心里都多多少少有了一丝遗憾,只看到了半次穿墙取物的法术,也不知道今后到底是对这种事情该不该相信。
后来整个农场的人都被惊动了,除了办公室那几个人之外,都只是以为有人逃跑了而已。
几十人忙活了整整一夜,也没有找到孟老彩,第二天当地政府和军管会也都开始参与到抓捕孟老彩的行动中了,可是依旧是一无所获。
过了几天,这事渐渐的平息了下来,王老四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是接受了一点象征性的惩罚就再也没人管这事了。
毕竟那么多人亲眼看着孟老彩的离奇消失,说出去没人信不说,还会给自己招来一身麻烦,所以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同时选择了沉默,只是在没人的时候才互相之间讨论两句。
事情就这样平淡的结束了,孟老彩也真的从那之后再也没人看见过他。王老四也在八几年的时候病逝在了北京,故事里的所有人我都用了化名,但熟悉豫剧史的同学,应该一看就知道那是谁了吧。
顺便一说,那位农场的领导也活到了九十多岁,前几年才刚刚去世,晚年过得也不错,算是善有善报了。
你问为什么他算是善有善报?这个让我怎么说呢,家里老人之所以对这个故事前因后果的了解得这么清楚,都是因为整件事就是那位领导和家里人讲的。又是由于种种原因,这个农场的领导才会和家里几个老头子相熟识。孟老彩之所以会一去不回,都是因为那位领导扔到窗外的那个纸团。
你猜他写了一些什么呢?
“别回来,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