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鱼和放生
1904
夜隐,晨至。
薄雾如拉开的纱幔,围着葱茏的山腰。晨光如水,一点儿一点儿自遥远的天际流淌至山巅,远处的树梢便被晨光点亮。
山下,有一条宁静的小河,微风轻轻吹过,宁静的河水泛起粼粼波光。
他自山中来,一身布衣,头戴一顶宽边草帽,一只手里提着两个空鱼篓,在晨风中摇摇晃晃,一只手里拎着渔网。
他来到小河边,放下鱼篓,先是站定目测水面,然后伸手在水里一划,随后双手一挥,把渔网抛向空中,就如瞬间绽开的花朵,落入水面。这一系列动作,干净利索,如舞台上的魔术师,娴熟而优雅。
多年捕鱼,他已经完全懂得这条河的秉性,目测水面能懂风的走向,手划水面便知鱼的动向。每天早上,他不多也不少,只下一次网,就要两篓鱼。大鱼也好,小鱼也罢,他都要,当然这条小河也没有太大的鱼。
他虽捕鱼但不食鱼,也不拿到集市上去卖鱼。倘若你问他捕鱼用来干什么,他长满胡须的嘴微微一动,吐出两个字:“坐等。”
日升三竿,山川、河流、捕鱼人尽收金色的阳光之中。这时,沿河的一条大道开始沸腾,飞驰的车辆沿着大道来来去去,消失在山中,山后就是一座城,一座繁华的城。山上有一座庙,庙里香火很盛。
网已收,鱼满篓。他悠闲地坐在河边的一块青石上,确如他所言,是在坐等。陆续有香客沿着高高的石台阶走下山来,男男女女,有领着孩子的家长,有情投意合的小夫妻。他们有的会直接驱车离去,有的会来到他面前买鱼。
他卖鱼不论斤,论条,一条10元,高高竖起的纸牌上明码标价,不还价,当然来者也不会还价。这似乎是世上最公平的交易,一个愿卖,一个愿买,无须碎言或多语,交易便轻松搞定。来者买鱼后,不会带走,而是来到河边,虔诚地把鱼一条条放入水中,名曰“放生”。
午后,两篓鱼全部卖光。一条条小鱼来自小河,又重新回归小河,他又如早上来时那样,一只手提着两个空鱼篓,摇摇晃晃,一只手拎着渔网,优哉游哉地回家。路过集市,他会买二斤牛肉,打二两散酒,也会为妻子买条丝巾,或为80岁的老娘买点儿爱吃的糖酥点心。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每天早上来,中午回,总是那般悠闲,那般自在,似乎和山上的庙、与河里的鱼达成某种默契。有了山上的庙,才会有虔诚的信徒来祈祷、“放生”,有了“放生”,就有了他的每天捕鱼,这形成一个完美的供需“链条”。
当然,每天来找他买鱼“放生”的人,也知道他是捕鱼者,因为他的身边就放着刚刚收妥的渔网。这也无碍,因为来买鱼者需要鱼,需要有鱼来“放生”。
买鱼者说,他们买鱼是为了“放生”,是行大善,是为自己或家人祈求幸福安康。
卖鱼者说,他捕鱼不杀鱼,仅供“放生”,也是行善。他靠卖“放生鱼”养着一家老小,小日子过得蛮滋润。
每一次途经小河边,我总会忍不住驻足静观许久,看头戴宽边草帽的捕鱼者,看前去买鱼“放生”的人。我想,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一旦形成某种平衡,就很难用简单的对与错、是与非去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