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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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志杰和实习生小王驱车到达和顺煤矿的时候,太阳已经老高了。他看到昨晚下的一场春雪,虽然覆盖了地上的一切,但这会也渐渐开始融化了。地上的雪,并不是同时开始融化的,而是一片接一片的。积雪消融的地方,逐渐露出了一坨坨湿润的地面来,而路面上的车辙,似乎消融得更快些,早已是泥泞一片了。消融的春雪,变成一束束轻柔的水汽,在春日下尽情地升腾,天地间弥漫了一缕缕薄薄的轻雾。
眼看地上的积雪就要融化了,白志杰和小王便抓紧时间,一同细细端详起矿门口到库房之间的这几串脚印来。今天一早,和顺煤矿的矿长楚元清就打电话报警,说和顺矿的库房昨晚被盗。盗贼在库房的后墙上掏了个盗洞,将两个氧气包和一个煤电钻盗走,其他一些零碎小件尚在清点之中,初步估计经济损失在两万元以上。
在白志杰查看脚印的功夫,矿长楚元清来到了门口,他和白志杰礼节性地握了一下手,白志杰便和小王又俯下身来,重新开始查看地上的脚印。只见刺眼的雪地上,共有三串即将消融的足迹,足迹的一部分已经完全被融化,显得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三串脚印中,一串是胶鞋印,大约是40尺码的,左脚花纹很清晰,右脚的花纹有明显的磨损。另一串是平底布鞋印,鞋底上钉了两片橡胶板,橡胶板分别位于脚掌和脚后跟部位,中间脚心的部分没有连通,留出一道宽宽的缝隙来。橡胶板上没有任何花纹,留在雪地上的印痕也有些浅,但依然很清楚,尺码也是40大小的。还有一串是皮鞋印,大概是41尺码的。楚矿长说,这是他的脚印,是他第一个发现库房被盗的,这串脚印是他查看时留下的。白志杰看完另外两串脚印,便站起身来,他放眼那两串长长的脚印,只见脚印歪歪扭扭地伸向库房后面,而库房前面的积雪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白志杰让小王赶快拍照,小王拍了几张特写后,就发表起自己的看法来。他说,段所长,你看胶鞋印左、右脚的磨损程度明显不一样,说明作案人左、右脚底受力不平衡,我看像个跛子!白志杰听完高兴地看了小王一眼,觉得这个实习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还算是个聪明人。便鼓励道:很有道理!
白志杰二人在楚元清和老保管的陪同下,沿着这两串陌生的脚印走向库房。白志杰边走边观察,他发现布鞋印的右脚尖偶尔擦着地,在雪地上留下一绺由深到浅的擦痕,脚心部分也有一道不易发现的横向细纹。到了库房后墙时,他见后墙的红砖被盗贼掏了一个大洞,掏下来的红砖就乱堆在盗洞的旁边,小王抢在前面不停地拍着照。白志杰掏出放大镜细细观察,砖上没见什么指纹。他便推测,盗贼一定是戴着手套作的案。让白志杰奇怪的是,从雪地上留下的脚印看,明明走向库房的是两个人,一个穿胶鞋,一个穿布鞋。可雪地上怎么就没留下案犯离开的脚印,难道案犯偷了东西后,就人间蒸发了?或者还有别的出口?白志杰由洞口钻入库房,见货架上的东西还算整齐,他走到库房的门上查看,见门上的锁头是把暗锁。他由此判断,案犯是从后墙掏洞进入库房行盗后,又从前门溜走了。因为库房门上装的是暗锁,在里面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打开房门逃之夭夭。这样,天一亮,库房门前的积雪一清扫,当然就没有出来的脚印。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作案人一定是本矿的内鬼,而且扫雪人嫌疑最大。要不,扫雪人怎么会对脚印视而不见?
白志杰问老保管,今天早上是谁扫的雪?老保管说,当然是我,现在的年轻人早上都在睡懒觉,哪个还肯起来扫雪?
白志杰再问,你扫雪的时候,地上有没有脚印?老保管坚决地说,没有。白志杰继问,那你扫雪的时候,旁边有没有其他人在场?老保管再答,也没有。
白志杰一听,心中顿时疑窦丛生。难道老保管监守自盗?他说地上没脚印,有谁作证?难道盗贼会插上翅膀飞走?白志杰接着问老保管,你穿多大号的鞋?老保管直截了当地说,是43的。白志杰让老保管脱下脚上的鞋一看,果然是43尺码的。这样,白志杰当场就排除了对老保管的怀疑,他相信老保管说的是真话。
那么,盗贼又是从哪儿出去的呢?
白志杰又回头从盗洞里钻出后墙,他沿着两串即将消融的脚印往外查看。当他再次看到布鞋右脚尖的擦痕时,他觉得有些蹊跷。因为人在行走的时候,脚尖一般是不擦地的,而是脚后跟着地。再者,从地上的脚印看,擦痕的方向也不对。白志杰想验证一下擦痕的合理性,便故意让自己的脚尖擦在地上,他这样试着走了几步,可怎么也磨不出和地上同样的擦痕。相反,他沿着布鞋印逆向行走的时候,正好自己的鞋跟与地上布鞋脚尖的擦痕一致。他突然明白了,案犯在作案的时候,一定是带了两双鞋。一双是胶鞋,正穿着进去;另一双是布鞋,倒绑着出来。这样,地上就留下两个进去的脚印,而没有出来的脚印。而且,布鞋的脚心部位有道不易发现的细纹,这道细纹就是绑鞋的绳子留下的。这就是说,盗贼只有一个人,而不是两个人。盗贼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为了掩人耳目、混淆视听。
白志杰觉得自己的推理是成立的。他神秘地一笑,心想:这个盗贼真可谓是用心良苦,他的智商高得惊人!
白志杰问老保管,平时都是什么人出入库房?或者说,什么人对库房熟悉些?老保管说,除了生产矿长,就算各班的班长了,再就是炮工和运货入库的司机。
白志杰接着问,各班的班长和炮工在不?楚元清抢先说,全矿总共有三个班长和两个炮工。三个班长中,一个应该正在井下上班,另外两个估计还在睡觉。两个炮工恐怕也在井下打炮眼。
这时,楚元清的表侄窦荣过来了。他问楚元清,表叔,这是怎么了?楚元清含含糊糊地支吾了一声。只听老保管介绍说,这就是运货入库的司机窦荣。白志杰一听,便细细打量起这个窦荣来。只见窦荣头戴一顶口袋帽,身穿一件军大衣,脚蹬一双新皮鞋,正对着自己微笑。白志杰问他到这儿来干啥?窦荣说,随便过来看看。白志杰接着说,你住在矿上?窦荣说,是的,管理人员住在后院,下苦人住在前院,我在前院。白志杰听后“哦”了一声,便继续观察起地上的脚印来,不再理会身边的窦荣。
白志杰沿着脚印逐渐往大门口挪,在他看到窦荣过来的鞋印时,白志杰蹙了一下眉。他问窦荣,你穿多大号的鞋?窦荣随口就说,是40号的。白志杰再问他,麻烦你带我到前院看看,行吗?窦荣不加思考地说,当然可以。白志杰等人随窦荣来到前院,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布料和胶皮燃烧的味道。他心里一惊,便一个接一个地盘查起所有房间来。在盘查的过程中,他没发现那个房间有燃烧布料和胶皮的痕迹。这时,白志杰发现院子外面升起缕缕轻烟,他便和众人一同转到了大院外。他看见后墙上有几个低矮的烟囱,其中一个正在冒烟。这些烟囱看上去象是土炕的排烟筒。白志杰走到冒烟的那个烟囱跟前,向前一闻,那味道正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白志杰便问,这是谁的房间?老保管来回扫了几眼,有些不敢确定。便说,好像是李勇的房间。这时,窦荣的神色显得有些紧张。白志杰跨步丈量了一下这个烟囱的位置,从东头的拐角到烟囱总共是七步。量完,白志杰便说,走,到院里。
几个人随着白志杰来到院里,白志杰只用眼睛目测了一下房间的位置,便将一个房间的炕洞门打开。一股刺鼻的布料和胶皮燃发的味道扑面而来,白志杰拿起立在一旁的铁锨伸向炕洞,转眼就掏出两双鞋来。一双是布鞋,另一双是胶鞋。一只布鞋已经燃烧了一半,另一只则刚刚点燃。布鞋从炕洞里掏出的时候,仍然冒着丝丝轻烟,发出刺鼻的呛味。而胶鞋的鞋底,已经被烫得发软,但还未完全点燃。
这时,这间屋里突然蹿出一个女人来,张口就骂,你们没事干,掏我的炕洞干什么?
白志杰匆匆看了一眼这个女人,转身对窦荣说,窦荣,这是你老婆吧!说完,白志杰又转身对小王说,小王,你看清了,盗贼不是个跛子,而是个司机。这下你应该长见识了,司机的两个脚在开车的时候,受力也是不一样的。
窦荣听到这,两条腿便在顷刻间颤抖起来。楚元清见了,冲过去提起窦荣的脖领子就骂,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对你那么好,你居然连我也偷!
白志杰请楚元清不要激动,让他放开窦荣。白志杰从腰间摘下手铐,举在空中晃了又晃,慢慢走到窦荣面前说,老实交待吧,窦荣,你被捕了!
窦荣缓缓地低下了头,慢慢地交待:我和几个朋友准备利用一个废弃的矿洞开矿,因为井下长时间没有通风,我们不敢擅入,便想弄几个氧气包用用。所以,我想乘昨晚下雪的时候,带上改锥,敲开红砖,进入库房,再偷上氧气包。这样,出来的时候,雪就将脚印覆盖了。可没想到,在我准备行动的时候,雪已经停了。于是,我就带了一双旧布鞋进去,出来的时候,将它倒绑在胶鞋底下,这样,就只有进去的脚印,而没有出来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