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上的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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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在我家院里打了一口井,井水很甜,很凉。
爹还请村里的木匠在井口装了个辘轳。从此,爹就再也不用到离村一里地的老龙潭去挑水了。
我家西院,住着银环。银环是个寡妇,几年前死了男人,带着个六岁的黄毛丫头过日子。别的不说,光冬天挑水就让她吃尽了苦头。爹思来想去,终于在一个清亮的早晨,把我家西院墙扒了个豁口,让银环也上我家院里来挑水。
自从有了这个豁口,银环挑水方便多了,不用走院门,跨过豁口就来到水井边。一根扁担,两只水桶。扁担颤颤悠悠,水桶颤颤悠悠。挑着水的银环,脚步轻轻快快,细腰扭扭搭搭。
有时,银环来挑水,赶巧爹在家,爹一准会丢下手头的活计,跑过去搭把手,甚至不顾银环的阻拦,夺过扁担,挑起水桶就迈过了豁口。
屋里的娘看见了,那张脸拉得比爹扒的豁口还难看。
秋去冬来,爹进城去开“三干会”。
爹是村里的支书,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要进城去开会,一走好几天。
爹走的那天晚上,漫天大雪下了整整一夜。村里村外,白茫茫一片。
山里的狐狸找不到东西吃,那晚就蹿进村子里,叼走了我家一只老母鸡。
娘心疼得直掉泪。咒过几遍狐狸后,娘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娘老早就想堵上那个豁口了,只是找不到借口,狐狸的作恶成全了娘,给她堵上豁口提供了最好的理由。于是,娘不顾天寒地冻,和泥搬坯,吭哧吭哧,不消半日,就把那个豁口给堵上了。
娘拍拍身上的泥巴,揉揉冻红的手,对着那个歪歪扭扭的豁口说:“害人的东西,有本事你再过来?”
那晚,娘睡得很香,甚至打起了轻微的呼噜。
几天后,爹开完会回来。
走进院门,爹第一眼看到的,是被娘堵上的那个豁口。
进了屋,不等爹开口,娘抢先道:“都怪你,好端端的院墙,扒个豁口,让狐狸钻进来,叼走了咱家那只老母鸡,害得我堵了老半天……”
爹呵呵一笑:“你那不是堵狐狸,是堵隔壁的银环,对不对?”
娘的脸一红,又一白。娘剜爹一眼:“瞎说!”
“就你那小心眼儿,能瞒得过我?”爹操起炕头上的旱烟袋,“不过,你堵得也好,省得我再动手了。”
娘愣愣地看着爹:“你挖苦人?”
爹说:“我说的是真话。”
“这话咋讲?”
爹划根火柴,点着旱烟,吧嗒几口说:“这次‘三干会’上,我认识了上马村的乔支书。乔支书和我同岁,几年前死了老婆,想再找一个没合适的,我就给他介绍了银环。没想到,乔支书跟银环还是小学同学哩……乔支书答应明天就来见银环。依我看,这门亲事,十有八九准能成……”
娘低着个头,不吱声。
爹说:“你说,那个豁口,你不是堵对了?”
娘看着爹,拧着眉头说:“要不,我把那个豁口再扒了?”
爹脸一板:“你这不是解开裤子放屁吗?”
娘想了想,脸上突然有了笑模样。娘扭身出了门。
爹抻脖子瞅着走出屋的娘。
娘来到水井边,麻利地摇满两桶水……
娘操起扁担,挑起水桶,一扭一扭出了我家的院门……
屋里的爹,嘿嘿地笑出了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