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和姐抢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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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心茶又迟到了,看到同事们个个一副兢兢业业的老黄牛模样,她就知道上司张琳达已经恭候多时了。在走进琳达办公室的最后一刹那,她看到单位司机吴西霖在走廊上同情又疼惜地冲她吐了吐舌头,她的小心脏陡然便跳得飞快。
身为A市政府外事办副主任,张琳达以她犀利泼辣的性格闻名整个政务系统,但徐心茶也不是吃素的,整个外事办都知道,只有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敢跟琳达顶嘴,而她竟然还能平安无事地一直待下去。在外人看来,实在不可不说是外事办一大奇事。
办公室里,心茶无畏地迎上琳达的目光,琳达每说一句,心茶都理直气壮地顶了回去。但琳达右腕上那只凝脂润滑的碧绿玉镯还是刺痛了她的眼睛,她连忙转移视线,正好看见办公桌上的名牌,“张文英中共党员A市政府外事办副主任党组成员”。
张文英是琳达的本名,当初说是为了体现外事办特色,与国际接轨,非让大家都互相称呼英文名。土气!心茶心里默默讥讽,思绪已经飘出很远。
她想起童年的时候,单身的父亲在家乡开了一家面馆。从外地农村逃婚到这儿的张文英饿晕在她家门口,父亲心肠好,给她请医生,还煮热腾腾的面条送给她吃,她身体好之后就一直留在店里帮忙。
张文英比心茶大,生活中处处对她体贴入微。心茶年纪小,又没有母亲照顾,很快便把张文英当作自己的亲姐姐,总是爱黏着她,跟在她屁股后面,让她给她扎小辫儿,或者教她用草编戒指。父亲围着白围裙抽着旱烟,站得远远的,瞅着她们直笑。再后来,张文英就做了老板娘。
心茶起初十分抗拒,她再不懂事,也知道张文英这样年轻的女孩子嫁给父亲是有伤风化、于理不合的,但父亲脸上是喜滋滋的笑,张文英又勤快能干,对父亲也好,所以当父亲期盼着问女儿意见时,心茶犹豫良久,还是善解人意地点了头。父亲很多年没有这样高兴过了,他把当年从母亲手上褪下来的玉镯作为传家宝送给了张文英。
本来以为一家人就这样相处也算融洽,但她没想到,当初土里土气的张文英,竟然有他们父女俩想象不到的鸿鹄之志。她说想去念大学,天天没日没夜地读书,竟然真的考上了……只不过,她再也没有回来。
直到父亲去世很多年,心茶考到A市政府外事办做公务员,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顶头上司正是当年欺骗自己父亲的女人!
怎么会不恨她,一想到父亲临终前还痴痴地望着远方,像是在盼望什么,她就恨得摧肝裂胆。她知道张文英怕她曝光自己的过去,一定不会对她怎么样,所以处心积虑跟她作对,让她难堪。她对张文英订下的规矩置若罔闻,经常迟到早退,当着同事面跟她顶嘴、争吵,从来不给她留任何面子。张文英偶有微词,但始终没有对她作出什么严厉的处分。
这次也不会例外。折磨琳达,是她现在的人生乐趣之一。
从办公室出来,心茶已经有些疲惫。吴西霖悄悄在走廊拐角拦住她,递上一个纸袋,柔声说道:“还没吃早饭吧?喏,你最喜欢的拿铁,还有草莓乳酪慕斯蛋糕。”她感激地望着他,他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看什么呢,赶紧吃吧,领导待会儿还要出去,我得先去把车开出来,晚上电话。”他做了个听筒的手势,用网络流行语说,叫很萌很有爱。
吴西霖是一年前到单位应聘司机的,比心茶小两岁,他们之间本来跟寻常同事一样,遇到打声招呼,熟一点了开开玩笑,没想到渐渐地,吴西霖对她表示出了明显的好感,费尽心思营造各种温柔体贴,想要追求她。
心茶很清楚这种事绝对不能在人多嘴杂的单位发生,更何况,吴西霖比他小,学历比她低,门不当户不对,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走在一起的;但身为大龄剩女的她,空虚寂寞已久,又常常遭遇相亲不利的沮丧打击,面前这个高大帅气的男人散发出迷人的荷尔蒙,实在难以让她狠下心肠说不。
“小吴!我开会时间快到了!”琳达夹着文件走出办公室,铁青着脸说道。“是,领导。”吴西霖连忙低头走到电梯前,毕恭毕敬地按下电梯按钮。
晚上写汇报稿加班到九点,心茶精疲力竭地从大楼出来,听到身后响起汽车的喇叭声,她不由得回过头,吴西霖的白色福特就温柔地跟在她身后。
“是你啊?”她笑起来。“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他关心又深情地望着她。“不用,我坐地铁回去,很方便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恰到好处的力道扯入怀中,休闲黑色西装散发出淡淡古龙水的味道。
“走吧,你一个人回家,让我怎么放心?”他边说边将不好意思的她塞进副驾的位置。回家的路不算近,一路上心茶既尴尬又得意,终于她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你怎么还没回家呢?”“等你啊,傻丫头,”他伸出食指轻轻疼爱地刮了刮她的鼻梁,“我都等了三个小时了。”
“喔。”轻轻吐出这个字,心茶又低下头,心中充满了窃喜,好像小孩子吃到糖果一样满足。
车在小区门口停下,吴西霖帮她打开车门,还用手替她捋了捋发梢:“回去吧,我看你窗户灯亮了我再走。”“不用了……”话没说完,唇上已经被他轻轻一吻,心茶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她紧张不已地回头朝楼道狂奔。
橘黄色灯光照得家里暖洋洋的,如春水荡漾。她站在窗户旁,看着那辆白色福特缓缓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中。她看出他是有责任感、有上进心的男人,也许,学历和工作也没有那么重要。
晚上入睡前,莹白的手机屏幕映照着心茶的侧脸,她摁下发送短信的按键:“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收件人是吴西霖。
第二天一上班,心茶就又被通知进琳达的办公室。她推开门,见琳达的脸色很难看,苍白憔悴,似乎一夜没睡。
“你找我有什么事?”心茶单刀直入。琳达费力地抬起眼皮,看了她许久,才缓缓问道:“你和吴西霖……是什么关系?”心茶心中一乱,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但又立刻冷涩地回答道:“领导,你无权过问我的私生活吧?”“你们不合适,他配不上你。”琳达语气也强硬起来。“哼,你凭什么管我的事?既然不是公事,那我走了。”心茶有些激动,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昨晚你发那条短信的时候,他就睡在我旁边,他睡着了我偷看到的。”身后传来琳达无力的声音。心茶迈出的右脚又缩回原地,瘦弱倔强的背影一动不动。
“我们在一起三年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把他调进单位当司机。”琳达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没人知道我早就离婚了,就是他搅和的。你相信吗?我曾经为了他,从十一楼的窗户爬出去,踩着空调机翻到他房间去帮他拿钥匙。当时我只想着他比我高比我重,弄不好会失去重心掉下去。你看,我为了他,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而且,他从来不戴套……他说如果我怀孕了,他会不顾一切跟我结婚。”
心茶闭上眼睛,冰凉的泪水流过脸颊:“我不相信你,你是个骗子,很久以前你已经骗过我一次了,这次我绝对不会再上当。”
走出那扇沉重的木门,吴西霖迎上来:“怎么,又被领导批评了?”他试着去拉心茶的手,却被她嫌恶地推开了。她仿佛行尸走肉,看不见周围的任何人或物,只是漠然地凝视虚空中的一点。
一周后的傍晚,心茶看到新闻,才知道吴西霖坠楼的事情。两个小时之后,她就接到了张文英的电话,约她在花园酒店见面。她还没有从吴西霖的死亡中缓过神来,便被一种不祥的预感驱使着来到约定地点。
张文英早已在等着她,递给她一支录音笔。“你……杀了他?”心茶抑制不住颤抖的口吻说道。“我没有……是他自己失足掉下去的,不过,我的确在场。”她冷静地说道,声音却还是有些微起伏。
“其实我一直知道,他背着我交往了很多女朋友,我一直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我大他那么多,很多东西他要的我给不了。但是,他却偏偏选中了你!这个禽兽竟然想对你下手,那天晚上他喝了酒,我约他到他家楼上的天台,我想录下他的话给你听。我知道你恨我,一定不会相信我,但我真的怕你被他骗了。你知道,我一直当你是亲妹妹。当年很多事,我是迫不得已的。”
“但我没想到竟然被他发现了,他扯着我的头发骂我是贱女人,后来挣扎中他踩到地上没干的油漆,滑了一跤。我不知道法院会怎么判,但我想在我走之前一定要把这个交给你,不然,我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花园酒店的门口走进几个穿制服的警察,张文英站起来缓缓迎上去,玉镯扣在桌沿,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她动作很优雅,再不是当年那个乡下姑娘。
望着他们消失的背影,心茶慢慢摁下了录音笔上的删除键。
这一切,根本没有证明的必要。
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张文英,她相信没有哪一个女人会愿意编出这样的故事去诋毁一个男人。她只是习惯性地与她作对,习惯了羞辱她、驳斥她,为了守护她和她去世的父亲最后那一点点可怜的自尊。
望着渐渐远去的那一抹碧玉,心茶忽然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