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弯弯

天色暗了下来，闷热的空气中没有一丝风，一场暴雨即将来临。桂芳坐在大门口，望着弯弯的山路，心里突然感到一阵阵发慌。弯弯的山路，一直伸向远方，伸向桂芳看不见的远方。

三年前，儿子考上重点高中那天，阿权从这条山路走了出去。阿权要去城里打工赚钱，给儿子赚上大学的学费。阿权扛着行李，踏上那条山路，他走了几步，回过头朝桂芳挥手。然后阿权就走了，他沿着山路一直往前走，脚步沉重而凄凉。桂芳像雕塑一样站在风里，看着阿权瘦瘦的背影渐渐走远，看着他消失在弯弯的山路尽头，桂芳的眼泪流了下来。

从那以后，桂芳干完农活，总会站在门口，望着弯弯的山路发呆。儿子问她，山路外面是什么？桂芳说，山路外面是繁华的城市，那里的灯光比我们山里的星星还要亮，那里的楼房比山里大树还要高！儿子说，娘，我也要像爹一样，从这条山路走出去，去城里看看去。桂芳摸了下儿子的头，傻孩子，你以为你爹是去外面看繁华的城市去了？你爹他是去城里的工地上打工挣钱，别人说在工地打工很苦很累，挣的都是血汗钱。桂芳说着说着又想起了阿权，一滴泪水从眼角滑到枯黄憔悴的脸颊上。儿子说，娘，你又想爹了吧？等我念完大学，就接你和爹去城里享清福。桂芳脸上扬起欣慰的笑容，孩子，你要好好读书，将来才能走出这穷山沟，去城里读大学，去城里找份体面的工作，只有好好读书，你才不会像你爹那样命苦。儿子看着弯弯的山路，坚定地说，娘，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从这条山路走出去。

儿子读书很刻苦，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马上就要高考了，桂芳相信儿子一定会考出好成绩，桂芳幻想着儿子考上大学后，乡亲们都来送行的画面：儿子披红挂彩，意气风发地走上弯弯的山路，走向远方，桂芳和阿权目送着儿子走远，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一声闷雷过后，暴雨倾盆而下，雨点打得桂芳脸上生疼，桂芳回过神，赶紧起身进屋。进屋后，桂芳站在窗前，继续望着弯弯的山路发呆。突然一个人影从远处走来，沿着弯弯的山路，朝桂芳家走来。是阿权回来了？桂芳感到又惊又喜。

人影越来越近，来到桂芳家门口。来的是一个陌生男人，不是桂芳的阿权。男人浑身湿透了，双手紧抱着一个破旧的包裹。嫂子好，我是和阿权大哥一起干活的工友，男人神色悲戚。阿权他怎么没回来？桂芳有种不祥的预感。大哥他走了，男人说着哽咽起来，前些日子，大哥他没日没夜地加班，他说他儿子要高考了，他要多赚点钱，他太累了，不小心从几十层的高楼上摔了下去！大哥命苦啊，好点儿的工地嫌我们年纪太大，不要我们，我们只能给一些黑工地干活。男人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说，那狗日的包工头一看出事了，就悄悄跑了，工地上的工友们凑了些钱，把大哥火化了。男人颤抖着从包裹里掏出一个黑盒子交给了桂芳。嫂子，这是大哥的骨灰，你收好。桂芳看到骨灰盒，眼前突然一黑，差点晕倒。男人扶起桂芳，嫂子，节哀吧！说着，男人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沓湿漉漉的钞票塞给桂芳，嫂子，这是我们几个工友凑的，你拿着吧。桂芳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个劲往下掉。雨没下多久，雨一停男人就起身要走，嫂子，我得回去了，我们的黑工地被查了，我得重新找地方干活。

桂芳哭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儿子回家来了。桂芳看到儿子回来感到很生气。今天不是高考吗？你怎么回来了？我不考了，儿子把书包往地上一扔。娘，我听说我爹死了。桂芳含着泪点了点头。儿子大哭起来，我爹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桂芳抽了儿子一个耳光，你也太不争气了，不参加高考，难道你也要像你爹一样？我不读书了，我要去城里打工，现在爹没了，我得把这个家撑起来。桂芳听完哭得更厉害了。

第二天，儿子扛着行李，走向弯弯山路，他走了几步，回头朝桂芳挥了挥手。然后，儿子沿着山路往前走。桂芳像雕塑一样站在风里，看着儿子瘦瘦的背影渐渐走远，看着他消失在弯弯的山路尽头，桂芳的眼泪流了下来。桂芳呆呆地望着山路，山路弯弯，看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