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和海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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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雍正年间,台湾古城新竹,有个名叫戚务生的书生,要去福建参加福州3年一度的秋季乡试科考。那时台湾是隶属福建省的府级行政区。
书生戚务生搭乘一艘木制大商船,从旧港码头起航时风和日丽,平静的海面似摊开的宽幅蓝色锦缎。不料船行至黄昏时分,天色突然浑浊起来,灰蒙蒙的天空堆积着厚厚的云层,气压很低,人们隐隐地感到胸口有些憋闷。船工们还没来得及落下桅杆上重叠的布帆,飓风就挟裹着暴雨铺天盖地袭来。海面上顷刻之间掀起崇山峻岭般的波涛,把商船打得晕头转向,万般无奈的船工和惊慌失措的客商们,只得听天由命了。
商船在茫茫大海里漂泊了一夜,也不知多久风停了,雨也住了。在东方微露的晨曦里,依稀瞧见远远有许多岛屿,老船工经过仔细辨认,正是澎湖列岛。这么说来,商船已在台湾海峡从北向南漂流了七八百里!大家还没顾得上为这次海上遇险能死里逃生而高兴呢,突然,发现从岛上出现数十条蜈蚣似的怪物,近了才看清是一些窄长的竹筏,每只竹筏上各坐有一排剽悍的汉子,手持双桨飞速划来,就像赛龙舟的阵势,大家这才省悟是遇到了海盗。海盗很快把商船包围了,客商们吓得六神无主乱作一团,满船的财物被掳掠一空。
最后,海盗把书生戚务生抓起来,押上竹筏,一个首领模样的海盗迎面走来,他面貌丑陋,胡须丛生如刺猬,嗓音粗大,令人望而生畏。这个首领模样的海盗见戚务生不像是贸易经商的,就厉声问道:“你是读书人吗?”戚务生不明底里,战战兢兢地回答:“是的。”海盗首领又问:“你是秀才吗?”“是的。”戚务生惊魂稍定说,“而且是廪生!”戚务生之所以这样强调,是因为清朝时,只有经过岁科两试榜列前三名的秀才,才能取得廪生的名号。
海盗首领“哦”了一声,面露古怪的笑容,说:“你大概不知道我立的惯例吧——凡是被抓到我竹筏上的人,必须用银子赎命;没带银子的,必须登记账目,限期把钱送来。除此之外,是没有活路的!”书生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袱,里面包着几本书和一些用以充饥的糠米团子,实在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好求情说:“我家里贫寒,不可能用银子赎;我体质文弱,做苦力也很困难,至于舞文弄墨这个行当,尽管平日经常练习,但其格式和要求繁多,我一时也写不出好文章。如果不肯宽容,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海盗首领瞥了一眼书生说:“既然以上三件事你都不能做,念你是读书人,这样吧,你可以选择人世间最为尊贵的称呼,称呼我一声,我就放了你。”
书生一听这话,赶紧起立拱手和颜悦色地称呼道:“尊贵的大王。”海盗首领说:“人们早就把我叫海上‘公道大王’了,可我心中并不认为‘大王’这个称呼尊贵。”书生竭力想讨好海盗首领,又拱手称呼:“尊贵的将军。”海盗首领摇头说:“这还不如‘大王’呢。”书生急忙改口道:“尊贵的元帅。”海盗首领笑了笑,说:“这和‘将军’的称呼没多大区别,也不好。”书生不知所措,实在想不出更尊贵的称呼了。
等了一会儿,海盗首领循循善诱地对书生说:“你再想想看,你们读书人平日表示敬意,相互之间是怎么称呼的,难道没有最尊贵的名称吗?”书生凝思了许久,试探着问:“莫非要让我称呼你为‘先生’吗?”海盗首领哈哈大笑说:“是的,不仅要称呼‘先生’,而且要称我为‘老先生’!”
书生戚务生十分犹豫,因为只有文品和人品高尚的资深学者,才能堪称此种名号。在读书人眼里,先生是为人立世的楷模,对先生的尊敬,是读书人心中一块圣洁的田园。书生戚务生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启蒙老师冯静山。冯静山先生是一代名儒,曾任江南学政,他为官清正,每次督察州府县学考试,为了防止舞弊,都要调来试卷,亲自当众批阅。批阅时在大厅摆一长桌,把试卷像鱼鳞似地叠摊在桌面上,身边左右各放一坛酒,一把剑,手里拿着笔,逐一审阅。每当读到赏心悦目的佳作,就满饮一大杯酒,以示大快人心;遇到不堪阅读荒谬的文章,就站起来持剑挥舞一阵,以驱散心中的郁闷。凡是俊才,都能得到公正选拔,无一遗漏。冯静山先生的风骨和气概令人敬仰,因而,在书生戚务生的心目中,只有像冯静山这样的人,才能担当起“老先生”的荣誉。岂能为了苟活,违心地把一个劫人财物的海盗头目称为“先生”呢?书生思忖再三,终于神色庄重地对海盗首领说:“‘老先生’三字,断不能称。我一介书生,命不足惜,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四周静得出奇,海上飘荡着独有的咸腥空气。此时,书生已作好赴死的思想准备,或被扔进水中,葬身鱼腹;或脖颈挨一刀,身首异处。没想到,结局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海盗首领的态度竟迥然不同了,面容转为和蔼,眼睛也有了光亮,他骤然大笑起来对书生说:“开始我以为你冒充秀才,后来见你宁愿称我为大王,也愿意称我为将军、元帅,惟独不肯称呼我为老先生,而情愿就死。由此可见,你的确是真正的秀才。你们读书人这种酸迂之气,是既可笑又可敬啊!”海盗首领笑得很豪爽,其笑声嗡声很大,像在“咚咚咚咚”地敲击铜鼓。随后,海盗就释放了书生戚务生,并赠送给他一些银两作为赶考的盘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