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故事]生死对手生死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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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难之时,不仅需要责任、信心与勇气,更需要爱……
一刘初一想都来不及想,合身扑到了邓志勇的身上
出事这天,对河县公安局的刑警队长刘初一来说,本来是个高兴的日子。今天是儿子小宝的本命年生日,按照北方习俗,本命年的生日特别隆重。所以,远在山东的父母不远千里,特意从老家赶到四川,为宝贝孙子庆祝生日。
一家五口,其乐融融,正热闹间,又有一件喜事,刘初一突然接到局里同事小张的一个报喜电话,说抢劫运钞车的犯罪嫌疑人邓志勇刚刚被捕获。刘初一喜出望外,上个月发生的这起抢劫案影响重大,是省公安厅挂牌督办的大案要案,为抓获邓志勇,大家已经连续奋战了半个多月。刘初一忙问:“被抢的钱找到了没有?”小张说:“没有,邓志勇的嘴巴很紧。”刘初一一听,再也坐不住了,匆匆忙忙扒拉了几口菜,就跟家人告假,赶回公安局突审邓志勇。
在审讯室,刘初一见到邓志勇,不由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轰动一时的让警方头疼的人物。
邓志勇三十出头,个头不高,平头,脸上棱角分明,显得凶狠精悍。他是本县青山镇人,当过武警,受过特训,复员后曾在农行做过保安,当过押运员,后因性格倔强,屡次跟领导发生矛盾而被辞退。上个月,他铤而走险,单枪匹马抢劫运钞车,抢走现金八十余万元。但在抓捕过程中,却屡次被他逃脱。
法网恢恢,今天终于将他擒拿归案了。
由于怕邓志勇逃脱,负责看管他的刑警小张不敢大意,将他双手分开,各用一副手铐铐在墙角铁柜子的两条腿上。邓志勇大概早就预想到今天这种下场,面无惧色,看起来非常镇定,刘初一进来后,他抬头扫了刘初一一眼,目光轻蔑,随后就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刑警小张贴着刘初一耳边,悄悄说,这家伙很难对付,一直不肯开口。
刘初一点点头,这个对手的强硬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不慌不忙地坐下,点上一支香烟,双目紧紧盯着邓志勇。此刻,双方是心理上的较量。刘初一见过的犯人多了,不少犯人刚进来的时候都是装聋作哑,一副死不开口的模样,他们以为不认罪警方就拿自己没办法,妄图蒙混过关。不过,邓志勇一案犯罪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他即使真正聋了、哑了,也难逃法网。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查清被他抢走的巨款下落,此案即可结案。
进来的警官久久没有开口,邓志勇有些奇怪,他的眼皮轻轻动了动,张开一条细小的缝隙,快速地看了一眼刘初一,又马上合上了。
这一个小动作没有逃过刘初一的眼睛,他开口问:“邓志勇,你打算沉默到什么时候?”
邓志勇像没有听到一样,一动不动。
刘初一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刘初一,是刑警队的队长。政策我也用不着向你交代了,想必你也知道,你所犯下的是重罪,很有可能判死刑。现在你唯一能活命的机会,就是主动交出所抢巨款,争取宽大处理。”
邓志勇依然无动于衷,木雕泥塑一样坐在那里。
刘初一冷冷一笑:“看来,你是想抵抗到底,坚决不肯说了。我就奇怪了,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难道还以为以后有机会出去花这笔钱?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如果你执迷不悟,恐怕你是不可能活着花这笔钱了……”
说到这里,刘初一突然住嘴不说,因为他发现邓志勇的身子动了。
不光他的身子在动,他身后的窗户似乎也在动,且幅度越来越大。
刘初一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脑子里立刻出现两个字:“地震!”
这时候,脚下晃动得更厉害了,桌子上的水杯、钢笔等物啪啪掉在地上。刘初一跳起来,一拉身边发愣的小张,喊道:“快跑!”两人便抬脚向外跑去。但刚跑出两步,刘初一猛地想起犯人,想起他的双手还被铐在铁柜子上,动弹不得。他掉头奔向墙角的邓志勇。
小张明白他想干什么,也停下来,着急地喊道:“刘队,来不及了!”
喊声中,刘初一已经来到邓志勇身边,掏出钥匙,去开手铐。大楼抖动得更厉害了,刘初一手里的钥匙插了几插,才找到钥匙孔。
这期间,邓志勇的目光一直盯着上面,他突然开口说:“你不要管我,快跑吧!”
刘初一一怔,发现邓志勇瞪圆了的双眼中,露出骇异至极的神色。刘初一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立刻一片冰凉:只见头顶的天花板已经变形,几道裂缝正在迅速扩延,不光天花板,墙壁也在晃动中开裂、变形,耳边充斥了“噼噼啪啪”的声音。大楼即将垮塌!
小张情急之下,跑过来伸手去拽刘初一:“队长,快走啊……”
此时,刘初一已经打开了邓志勇右手的那副手铐,刚要去开另一副,就在这时,伴随着大地一阵更加猛烈的抖动,他们脚下的地面开裂,几乎同时,头顶的天花板也轰然塌落。
一瞬间,天塌地陷。
刘初一想都来不及想,合身扑到了邓志勇的身上。
几乎同时,小张一纵身,扑到了刘初一的背上。
轰隆隆的巨响声中,尘土飞扬,这栋三层高的小楼变成了一堆废墟。
二刘初一身子卡在洞口,进退两难,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邓志勇从视线里消失了
眼前一片黑暗。
邓志勇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已经坠入了地狱。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被埋在了楼底下。他试了一下,虽然呼吸憋闷,身上似乎压着千钧巨石,但手、脚都能动,好像并没有受重伤。
他长出了一口气,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考虑脱险之策。这时候,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一滴一滴地滴到脸上,又流向嘴角。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又甜又腥,是血。他伸出右手向上摸了摸,压在自己身上的是一个人,邓志勇心中悸动,回忆起刚才天塌地陷的一瞬间,那个刑警队长舍身扑到了自己身上,便急忙喊道:“刘队长、刘队长……”
片刻后,身上传来一声呻吟,邓志勇心中一喜,忙问:“刘队长,你醒了?”
刘初一悠悠醒转,头疼欲裂,一时间,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邓志勇说:“刚才发生地震,楼塌了,咱们被埋在了里面。刘队,你没事吧?”
刘初一活动了一下身子,后背一阵剧痛:“我的脊梁好像受伤了,动弹不了。小张呢?小张——”
趴在他身上的小张没有回应,刘初一伸手顺着身体去摸小张的脸,摸着摸着,他突然发出一声惊叫:“啊——”在小张头部的位置,他没有摸到小张的脸,摸到的是一块凉冰冰的水泥板。水泥板已经将小张的头压扁了。小张的血流到刘初一的身上,又滴到了最下面的邓志勇的脸上。
邓志勇明白那个姓张的警察已经死了,心中有些难过,不过,求生的欲望迅速将这些难过压制下去,现在必须设法脱困。他的左手依然被铐在柜子上,于是就用右手慢慢清理着身边的杂物,扩大周围的空间。
熟悉了周围的环境以后,他不由暗自侥幸,是身后的铁柜子救了自己的命。上面坍塌下来的水泥板恰好搭在了坚固的柜子上,构成一个狭小的三角空间。
虽然眼前一片漆黑,但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外面的响动。邓志勇判断,自己并没有被埋在最深处,幸运的话,也许可以挖出一条生路。
刘初一稍一动弹,周身就感到剧痛,他听到身下的邓志勇呼吸渐渐加重,就说:“你最好不要乱动,保存体力,等着别人来救援。”
邓志勇说:“我当兵的时候参加过地震救援,凭感觉,觉得这次地震非常严重,损害一定很大。你仔细听听,地震已经停了这么长时间了,外面除了风声,毫无动静,这就说明遇难被困的人不在少数,只能等待别的地方派人来救援。他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赶到,而且即使赶到,等待救援的人很多,也不一定会先来救我们。余震又随时可能发生,我们现在必须抓紧时间自救。”说着,他突然问:“刘队长,我的左手还被铐着,你的钥匙还在手里吧?”
刘初一犹豫起来,邓志勇一旦脱险,很可能会借机逃走,到时候再抓就难了,可是不给他钥匙,两人就有可能困死在这里……他斟酌了一下,觉得这种时候,还是生命最重要,就把手里的钥匙给了邓志勇。
邓志勇大喜,接过钥匙,摸索着找到匙孔,一扭,“吧嗒”一声,手铐开了。左手获得自由后,他稍微活动了一下血脉,辨别好方向,然后深吸一口气,向前试探着挖去,还好,倒在他旁边的是砖墙砖块,小的用手可以挪动,大的则用手铐做工具,一点一点地撬开。不一会儿,他就清理出一块地方,从刘初一的身下爬了出去。
休息了一会儿后,邓志勇问刘初一:“你试一试,现在能不能动?能动的话,就跟在我后面。”
刘初一咬紧牙关,强忍后背疼痛,奋力向前爬去,幸好他的四肢都没有受重伤,他还爬得动。
于是,邓志勇在前,刘初一在后,两人将挖下的石块清理到身后,救命的通道在一厘米一厘米地往前延伸。
然而,前进了不到三米,一块重达千斤的水泥板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两人使尽全身气力,也难移分毫。不得已,他们只得改变方向,从水泥板的周边寻找突破口,努力了近两个小时,才绕过了这块水泥板。
就这样,曲里拐弯,两人一步步前进着。很快,两人的双手都磨破了,每掏一把土,每挖一块砖,都痛彻心肺,但两人不敢停歇,知道每前进一步,离死亡就远一步。
一个警察一个贼,在这生死关头,相互鼓励,相互扶助,携手逃生。
时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邓志勇竭尽全力将一块堵住去路的水泥板移开一条缝隙,终于,他看到了灰蒙蒙的天空。其时,已是第二天的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