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乔家大院有小道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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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怒惩恶霸
朱家文本是翰林院只知苦读经书、写写官样文章的八品穷翰林,可在光绪庚子年春天,他的官职终于由八品升到七品,而且是外放到山西祁县做实缺知县。有朋友提醒他——如今京城及周边各省都在闹义和拳,天下大乱,盗贼趁势横行,洋人又组成八国联军要同朝廷开仗,一出京城便有性命之忧,因此往昔令京官们趋之若鹜、能够大捞银子的地方官几乎无人问津,“浩荡皇恩”这才降临到了他头上!书生气十足的朱家文哪管这些,对朝廷感激涕零,下决心报效朝廷,当即骑了一头毛驴,只带一个小厮,挥鞭上道了。
朱家文风尘仆仆,居然平安到达了祁县县城——一路上盗贼们把他当作了平常的穷行客,根本没打他的主意。上任后不久,佐理知县的县丞张一鸣便将一件本省巡抚的紧急公文摆在了朱家文的案头上。公文上说,半个月前,由山西巡抚毓贤下令从晋南二十八县征调、准备资助天津义和拳抵抗八国联军的十万两饷银途经祁县时,突然就地蒸发,就连押运饷银的兵丁们也不见了踪影,毓贤急命祁县知县速速查明真相。
十万两饷银,不是个小数目,朱家文不敢怠慢,立命衙役四处查访,很快查明了真相,十万两饷银全被本县的恶霸刘煊连哄带骗劫持走了。朱家文闻知,勃然大怒:这刘煊狗才,作恶多端,近日翻阅积案,百姓告他的状纸都一撂高了,本县正想处治他呢,没想到他连军饷都敢劫!当即发签命衙役将刘煊捉拿归案。不料衙役们都迟疑起来,谁也不肯接签。朱家文正要发火,张县丞连忙扯扯他的衣袖道:“大人且慢。这刘煊是咱们祁县大德通大掌柜高钰的大舅子……”
朱家文不由一怔。大德通票号乃百年老钱庄,分号几乎遍及四海,老东家便是富甲天下、朝野皆知的“亮财主”乔致庸,其票号总部设在祁县,大掌柜高钰最能干,也最为乔致庸所看重,且有朝廷赐予的黄马褂在身,可谓通天人物。如今要抓他的大舅子,难怪衙役们要投鼠忌器了!
“大人,刘煊敢劫饷银,恐怕别有缘故,还望大人三思而后行……”张县丞最后提醒道。
朱家文犟劲上来,脖子一梗:“本县就是要抓他!”当即甩下令签。不一时,正在妓院喝花酒的刘煊被押上了大堂。听了朱家文的呵斥,刘煊满不在乎地哈着酒气道:“朱大人,没想到你还真有两下子,敢查到刘某的头上。也罢也罢,饷银就分给你一半,如何?”
朱家文一听,哭笑不得,惊堂木一拍训斥道:“你这丧心病狂的家伙!如今国难当头,义和团和朝廷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保卫天津,没了军饷岂不是釜底抽薪?你趁火打劫,误国误军,这是千刀万剐之罪!”
“呵呵,”刘煊牛眼一睁,怪笑道,“朱大人,你也太孤陋寡闻了!难道没听说天津大沽炮台半个月前就被八国联军攻破、朝廷和义和团吃了败仗?如今八国联军已包围了北京城呢!”朱家文哪里肯信:“胡说!近日朝廷的邸报上说义和团刀枪不入,取得廊坊大捷,难道你比朝廷的消息还灵通?”刘煊冷笑起来:“朱大人,我敢说你那份邸报至少是一个月前的了,老皇历喽!您怎么不想想——为什么一向很准时的邸报迟了一个多月呢?”随又压低嗓音,神神秘秘地道:“朱大人哪,只怕要改朝换代了,大清朝要玩完了,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如今连太后老佛爷和皇上也逃出了北京城!嘘,这可是机密,我提前透给您,千真万确的小道消息!”
朱家文呆了:确实,邸报已有快一个月没收到了,自己也挺纳闷的,隐约感到前方战事不妙,难道这刘煊说的是真的?
刘煊见状,扳起手指头道:“朱大人,咱们可以计算计算时间,就算这批饷银如期到了天津,还不落到了洋鬼子手里?要不就是被散兵游勇抢了,还能有朝廷的一分一毫?还不如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到了咱的地盘上,嘻嘻,小人这么掐指一算,便……便动了手。那些押解饷银的兵丁倒也知趣,被小人这么一忽悠,每人拿了十两饷银拍屁股走人了!”
朱家文终于回过神来,大喝一声:“咄!你以为饷银是好抢的?巡抚毓贤大人有谕,着本县……”
“嘘——”刘煊放肆地抢过话头道,“大人,刘某既然敢抢就有敢抢的道理。”随又比划着脖子道,“休提那毓贤,哼,只怕他别说花翎顶戴保不住,甚至连脑袋也要搬家呢!我再给您说一条小道消息——太后老佛爷逃出京城前,下了一道圣旨,要追究那些支持义和团的官员责任,他毓贤向来支持义和团,还能有好?嘻嘻,大人哪,我给您出个结案的主意,您就说饷银让那些押解饷银的兵丁趁乱抢了,而他们全逃散了,要不然,您干脆就说饷银让拳匪抢了,对了,义和团如今就是拳匪……”
朱家文一听,这家伙越说越荒唐了:毓贤是朝廷的红人,有名的“模范巡抚”,而近几期的邸报上都明明白白地说义和团是“扶清灭洋”的义民,这家伙却颠倒黑白,定是得了失心疯!当下,朱家文再也不同刘煊绕嘴了,又一拍惊堂木命众衙役道:“来人,先将抢劫饷银的歹徒刘煊重打一百大板,关入死牢,待本县奏明上司,再将他明正典刑!”可众衙役却迟疑不动,刘煊则慌了手脚,大叫道:“朱……朱大人,小人说的是千真万确的小道消息!请您高抬贵手,免了小人这顿板子,小人情愿先蹲监,过几天您就明白小人说的全是真的了!”
朱家文勃然大怒,怒视着那几个当差衙役,一把抓起筒子里所有的令签全甩到了大堂上。张县丞叹口气,对那几个衙役连使眼色,几个衙役这才卷袖上前……
二、严拒说情
三天后,迟了多日的邸报终于到了,朱家文打开一看,傻了:这一个月,发生了不少令人瞠目结舌、可谓天翻地覆的大事!天津大沽口一战,朝廷官军一触即溃,义和团死伤遍地,八国联军攻陷天津后转攻北京,夏历七月二十日太后和皇上仓皇出逃,下落不明,临出宫时连发几道诏书,第一道是指定李鸿章与列强议和,第二道诏书则宣布义和团为“拳匪”,严旨处分一批庇护义和团的官员,其中第一个便是山西巡抚毓贤……刘煊三天前所说的,居然件件为真!
朱家文正捧着邸报发呆,张县丞匆匆走进来,报说本来坐镇太原、听说小舅子被抓后便急忙赶回来的大德通大掌柜高钰前来拜见。不用说,高钰是前来为小舅子说情的,朱家文本不想见,但顾忌到高钰毕竟有朝廷的黄马褂在身,只好怅惘万分地放下邸报,整整衣冠,去了前厅。头戴瓜皮帽、一团和气的高钰笑吟吟地站在厅前,身后还跟着一个提着沉甸甸礼盒的小厮。两人一番寒暄之后,高钰命小厮打开礼盒,只见礼盒内黄灿灿、亮闪闪,全是黄的金,白的银,其意不言自明。出乎朱家文意料的是,高钰落座之后,并不提刘煊之事,而是端着茶杯和朱家文谈起了眼下的时局:大沽口之战死亡人数、被杀的德国公使叫什么克林德、八国联军的总司令叫西摩尔、太后老佛爷逃出紫禁城前命人把珍妃投了井等等,可比邸报上的消息详细多了!朱家文闻所未闻,听得呆了。
高钰一边说一边瞟着朱家文矜持地道:“朱大人,请您不要怀疑高某所说消息的准确性。也许您以为高某只是比您早看到几天邸报,其实,高某从不看邸报的——邸报上所登载的,全是过时的大路消息,价值不大!您看,高某手中的这份邸报连封皮都没有揭呢。嘿嘿,高某自有小道消息呢!”随又压低声音道:“朱大人,高某今天是要特地告诉您两条最重要的小道消息。一条是太后和皇上逃难要去的最终目的地,绝不是人们猜测的塞外热河避暑山庄,而是借道咱们山西去西安!”
为国事忧心如焚的朱家文震惊得瞪大了眼睛,急切地追问:“另……另一条呢?”“另一条嘛——”高钰拉长嗓音卖起了关子,“可就事关朱大人您的前程了。高某敢说,若是您从朱某嘴里知晓了这一条消息,保管您连升三级!若是您不想知道,只怕……只怕您的前程堪忧啊!”
“如此说来,你的意思是只要本县放了刘煊,你就告诉本县第二条消息?”锣鼓听音,说话听声,朱家文彻底明白了高钰的来意。
“咳,谁说朱大人不晓事——我临来县衙前,敝号的几个伙计异口同声地说大人您做事不近人情,可我看大人您心头亮得很呐!”高钰兴奋地一放茶杯,“朱大人,咱打开窗户说亮话。刘煊是我妻弟,早些天他从我的书信里得知八国联军已攻破了大沽口炮台,而押解到天津的饷银恰巧从咱祁县经过,他便动了个歪心眼,实在不该!还请大人网开一面,放他一条生路,高某情愿再奉送朱大人十万两白银——其实,高某的第二条小道消息就是十万两银子也买不来的呢!大人要不要听?”
朱家文忍了又忍,冷冷地道:“高大掌柜,国难当头,刘煊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谁能罩下他?恕朱某难以从命!”高钰一愣,急忙道:“朱大人,您说得不错,国难当头,朝廷自身难保,百官逃散,正是大捞外快的好时候。只要朱大人您装聋作哑,是可以罩得住刘煊的……”
“人在做,天在看!人可欺,天不可欺,天下百姓更不可欺!”朱家文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十万两饷银,是晋南二十八县百姓的民脂民膏,不是任人吞食的!本县食君之禄,自应忠君之事,做一天的大清官,就要为大清办一天事。你的小道消息,本县宁可不听!”随又拿出袖中的邸报,“刷”地展开道,“作为朝廷的七品芝麻官,本县只信邸报,不信什么小道消息。别忘了邸报上还登载了皇上的第三道诏书——凡趁乱为贼害国者,各级官吏均有将其就地处置之权,诛无敕!刘煊妄劫官府饷银,就是为贼害国,本县明日就将他和那几个助纣为虐的家丁开刀问斩!”言毕,将邸报重重一放,对小厮大喝一声:“送客!”
高钰脸一阵红一阵白,站起身犹自磨蹭道:“朱……朱大人,您……您不听高某的小道消息,会……会后悔的!”一旁的张县丞哪容他多说,拉开门把他推搡了出去。
第二天,张县丞自告奋勇,从朱家文手中讨过令签,将刘煊及其从犯从死牢中提出来,亲自监押到红山庙杀人场,验明正身之后悉数斩首!顿时,祁县百姓无人不呼朱家文为朱青天,在大德通门前燃起鞭炮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