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猪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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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岁末寒冬的深夜,屋外飘着漫天的鹅毛大雪,一只猪耳朵不知被谁戳了个洞,用几根稻草拴着,挂在女人家不锈钢防盗门的把手上。猪耳朵像是活生生地从某头可怜的猪身上剜来的,上面猪毛杂陈,耳孔里有脏兮兮的污垢,下面还缀着一大块沾带血污的槽头肉。猪耳朵悬挂在镜子一样寒光闪闪的的不锈钢门把手上,成了一个巨大的惊叹号。
这是城市中央一个小区的某栋高层楼宇,一层一户,都是大富人家,平日里靠坐电梯进进出出,谁也不认识谁。这只猪耳朵,谁挂的,挂了多久,没人知道。女人一大早就出门了,回来时,已是凌晨三点。她满嘴喷着酒气,脖子紧缩在貂皮大衣里,踩着咔嚓咔嚓的积雪,两腿打着拐,陀螺般踉踉跄跄,向一辆豪华小车挥手道别。一进电梯,女人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对着仪容镜里的自己扑哧一笑,心里暗骂,一顿火锅,就想上床?呸,男人都这德性。一出电梯,楼道的感应灯霎时亮了,女人一手在坤包里掏出钥匙,一手习惯性地去抓门把手。她脸上轻蔑的笑容顿时凝固了,望着手中所抓住的黏糊糊的猪耳朵,惊恐地瞪大着眼睛,凄厉地尖叫起来。女人的尖叫声,除了在空荡荡的楼道里留下几声巨大的回音外,四周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可能忘了自己前几天和别人的调侃,她说如今这城市,要想叫大伙出来,只有一招儿,那就是喊——着火啦!女人当然不会喊着火。女人把猪耳朵提进了家,顺手把里外两扇门反锁上,还扣上了防盗链。女人把家里所有的灯打开,细心地检查了一遍,关上了所有的门窗,拉上了所有的窗帘。
屋外,雪依然簌簌地下着。女人拥着被子,斜靠在床头,黑暗里,望着天花板胡思乱想……
这猪耳朵是谁送的?谁这么缺德?恶作剧?还是想威胁我?这段时间,得罪谁了?张三?李四?王五?好像都不至于,再说了,他们不可能知道我的住处。为什么要送猪耳朵?如果是想真正吓唬我,可以送血淋淋的猪心,一触就怪叫的骷髅玩具,或者活蹦乱跳的蛇呀青蛙呀。对了,这季节蛇和青蛙在冬眠。为什么是猪耳朵?猪耳朵代表什么?秘密。对了,是不是我和刘总的那事儿败露了?还是老陈的那笔回扣?稻草,对了,稻草是哪里来的?现在买猪肉都用塑料袋,怎么会有稻草?不会是和乡下那孩子有关吧?不对,不可能。前夫干的?前夫都出国好几年了……
卧室的灯,开开关关。开着,刺眼,关了,害怕。女人找来烟,点上,焦躁地抽着。大半盒烟没了,窗外的天色已经隐隐发白,她还是没能理出个头绪来。一夜之间,女人老了许多。
天亮后,女人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全是猪耳朵,洪水一般撵着自己跑,跑到了悬崖边,无路可逃。望着身后密密麻麻的狞笑的猪耳朵,女人大叫一声,从噩梦中醒来,大口喘着气,虚汗淋漓。
女人翻阅手机里的电话薄,想找个人倾诉或者求教一下。客户、同事、女朋友、性伴侣、同学、老乡、亲戚、前夫,好像都不合适。女人叹了口气,把手机关了。和很多人一样,手机关机,就等于她在这个世界上暂时消失了。
女人把自己关了家里。困了,倒头去睡,在梦里和一大堆猪耳朵赛跑,然后惊醒,惊醒后拼命地想猪耳朵的来历和含义,最后不停地去检查家里所有的房间所有的门窗。折腾累了,又去睡,开始新的一轮循环。
三天后的中午,阳光出来了,街上的积雪开始融化。女人想出去走走。女人穿得像只狗熊,蓬头垢面,神情恍惚,打开门,半个身子缩在屋里,做贼一样朝楼道四处瞅了瞅,再神经质般扭转头看外面的门把手——门把手上又挂着一只猪耳朵,一模一样的。女人尖叫一声,倒了下去。
那只猪耳朵是谁送来的?为什么要送猪耳朵?也许是某人好猪耳朵这口,有乡下亲戚好意相赠,结果送错了楼层。也许是女人无意间得罪了小区的保安,保安瑕疵必报。也许是女人抢了别人的老公,人家老婆前来复仇等等……现实生活就是这样,很多事件背后的真相,是为我们所不知的,我们所看到的,往往只是一个结果。
女人因为惊吓过度,晕倒在自家门前。一个小时后,被打扫楼道卫生的阿姨发现,招来救护车送进医院抢救。女人生命倒无大碍,身体康复了,人却疯了,转入精神病医院治疗了一段时间,病情得到了控制。
女人死的时候,是一个春天的黄昏。血红的残阳,水彩画一样燃烧着这个城市的上空。女人坐在街边的树下,拍着巴掌,口里念念有词,一脸兴高采烈的样子。一个男人牵着一个孩子打她跟前经过,不知为什么,孩子突然扭着身子向男人撒娇:我不吃猪耳朵嘛!我就不吃嘛!
女人闻听“猪耳朵”三个字,大惊失色,像一匹受惊的烈马,起身跨过护栏,蹿向街头,瞬间消失在滚滚车流里。
那个吓得脸色煞白的司机,望着倒在血泊里的女人,惊魂未定地拿起手机报警。其它车辆依然熙熙攘攘,偶尔有司机经过时,放慢了速度,透过车窗对外瞟上一眼,又抬脚深踩油门,重新穿梭在车水马龙里。
孩子停止了撒娇,指着血泊里的女人,惊讶地说,哇塞,她跨栏的速度超过刘翔耶!
那男人一只手拽着孩子,一只手抬起来看了看表,不耐烦地说,快点走,我们没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