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故事]小林油茶店

一手好厨艺的哑女，却执意做本地人吃不惯的菜式；三道难倒人的谜题，揭开了被有意封存的往事……
　　
　　1。特殊油茶
　　
　　县城的大北街新开了一家小林油茶店，老板是一个名叫林盼的年轻女孩。开业那天，林盼端出一锅锅金黄泛着青绿的油茶。众食客傻眼了：这哪里是他们平常吃的油茶哟？
　　
　　要知道，川渝地区的油茶是用大米磨成粉，熬制成潔白的米糊，然后搁上馓子、炸黄豆、大头菜粒、葱花、猪油、盐等，趁热拌着吃。酥脆的馓子和着柔软的米糊，口感层次丰富，不是眼前这锅黄不黄绿不绿的汤水能比的。
　　
　　林盼也不解释，她拿起一个空碗，逐次往碗里加入葱花、油炸花生米、大米花以及油果，然后舀进滚烫的茶汤，碗里顿时清香扑鼻。食客们见状，纷纷效仿。有个性急的猛灌了一口，谁知还没吞下去就哇地吐了出来：“好苦啊！”
　　
　　众人不信，捧起碗尝，结果一个个都龇牙咧嘴说难喝。大伙顿时来气了：“老板，我们吃的油茶不是用茶叶做的。你连这个都不懂，还开啥子油茶店！”
　　
　　这下容不得林盼不开腔，可她咿咿呀呀说不清楚，只得一个劲儿拿手比画。有人反应过来：“这女娃子是个哑巴！”
　　
　　这时，闻声赶来的林妈妈忙给大伙赔不是，然后道出了原委。林盼年纪轻轻，却命运坎坷，爸爸死得早，她和妈妈相依为命，却在大学毕业前夕遭遇车祸，变成了植物人，好不容易醒来却又失忆了。更惨的是，因为声带在车祸中受损，她再也没法说话。好在她还有一手好厨艺，菜式一学就会，这油茶也是她之前去广西北部打工时学会的。
　　
　　桂北油茶的主料就是茶叶，做法是把清明、谷雨两个时节采摘的茶叶连同生姜、大蒜放进生铁铸就的大锅，用油炒至微焦，然后用茶叶槌把它们捶茸，掺水熬至出味，用捞篱沥去茶叶渣后，就可以用小碗打油茶了。喝油茶时一般搭配艾叶粑、船上糕等佐茶小吃。
　　
　　讲到这里，林妈妈解释说：“那边的油茶有句话：一碗苦，二碗呷（涩），三碗四碗好油茶。这油茶起码要喝到第三碗才能品出好味道来。”
　　
　　话是这么说，大伙也很同情林盼的遭遇，但实在喝不惯桂北油茶，于是纷纷结账走人，弄得母女俩好不尴尬。
　　
　　林妈妈叹了一口气，跟女儿商量：“要不，咱们也搭着卖本地油茶吧，这样生意好做一点。”林盼却坚定地摇摇头，比画手势道：“不行，那样就没有特色了，更不能引起注意。”
　　
　　林妈妈摇摇头，光引起注意有啥子用？要知道，四川人个个都是好吃嘴巴，味蕾可是受不得一点苦，因此桂北油茶根本入不了当地人的法眼。林妈妈想骂女儿倔，话到嘴边却又不忍心说出来，她心想再等一段时间吧，若到时生意还不见起色，说什么也要逼林盼改做川渝油茶。
　　
　　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周，林盼的生意就有了起色，这个头脑灵活的女娃子以油茶为中心，推出一系列油茶套餐：凉拌蕨根粉、啤酒鱼、醋血鸭、芋头扣肉等，甚至还有步骤烦琐的十八酿，全是桂北名菜，整体口味偏酸辣，和川渝口味相近。她还兼做夜市生意，相当于四川的夜啤酒，只不过把啤酒替换成了油茶。久而久之，一部分人慢慢习惯了这种前味苦涩、后味清香的油茶。况且油茶具有祛风除湿的功效，惹得不少老年人也成了它的忠实拥趸。于是林盼乘胜追击，又卖起了桂北早茶。食客们不由得啧啧称奇：一个四川妹儿，居然能做一手地道的桂北菜，实在不简单！
　　
　　林妈妈见女儿迅速打开了市场，十分高兴。然而好景不长，一年后油茶店对面冒出一家川菜馆，味道不赖，价格也实惠，跟小林油茶店抢起了客源。
　　
　　眼看店里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冷清，林妈妈暗暗着急，想了很多办法，都以失败告终。倒是林盼像没事人似的，每天都会做一桌子好菜，开着电脑，悠闲地边看边吃，林妈妈劝她，她也不理。
　　
　　正当林妈妈束手无策时，她发现店里的食客又渐渐多了起来，不少人还操着外地口音。大家兴冲冲地围着桌子打油茶，一派火爆景象。林妈妈感到很奇怪，其中一个常来的小伙笑着说：“阿姨，我们是林盼的粉丝，大伙都是冲着她的‘吃播’来的。”
　　
　　林妈妈听得一头雾水：“吃播？啥子钵钵？”在场的人差点笑弯了腰，小伙忙点开手机视频给林妈妈看，只见林盼正对着一桌子桂北菜细嚼慢咽呢。
　　
　　这熟悉的画面让林妈妈猛地想起，之前女儿也是这样做一桌子菜，然后对着电脑吃。难不成这和生意好转有很大关系？
　　
　　这时，林盼上前向妈妈解释原委：原来，生意变冷清后，她一时也想不到好办法，每天就看网络直播解闷。直播是新兴起的网络媒体，吃播是其中较受欢迎的一种，主播甚至不需要说话，在镜头面前大快朵颐就好。渐渐地，她萌发了自己做吃播的念头，于是利用每天的闲暇时间，不重样地向网友推介桂北菜系。林盼面容姣好，吃相又十分勾人食欲，加上是哑女，一时间，不仅赢得线上诸多粉丝的青睐和打赏，也惹得线下一众吃货从四面八方赶来尝鲜。
　　
　　2。怪异谜题
　　
　　原来是这样，林妈妈暗暗佩服女儿天生具有商业头脑。小伙子还向林妈妈自我介绍说叫张彬，是广西桂林人，在当地开有一家特产公司。他看了林盼的桂北菜吃播后，觉得特别亲切，很快成了她的铁杆粉丝。正巧张彬在四川这边也有业务，于是隔三岔五来光顾油茶店。有时候见林盼忙不过来，他便充当临时服务员。
　　
　　张彬感叹道：“盼盼的桂北菜做得太地道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就是土生土长的桂北人！”林妈妈得知张彬是广西桂林人时，心里早就“咯噔”了一下，现在又听他讲出这番话，更是浑身不自在。这时，旁边一个男青年突然站起来打趣道：“彬哥三句话不离林盼，今天又和未来丈母娘把家底都交出来了，看来……”
　　
　　张彬的脸“刷”一下红了，作势要打对方，不料众人起哄得更凶了：“喜欢人家就说嘛，大男人家扭扭捏捏的像啥子名堂？”张彬落荒而逃，林盼也红着脸躲进了后厨。
　　
　　这一切都被林妈妈看在眼里，她突然意识到，几年来光顾着帮女儿恢复健康、打理生意，却忽略了她的个人大事。当晚，林妈妈开门见山地问：“盼盼，那个张彬是不是喜欢你？”林盼不答。林妈妈又问：“你是不是也喜欢他？”林盼还是不答。林妈妈了解女儿，不答就是默认的意思。
　　
　　林妈妈心里有了底，开始格外留意张彬。几次相处下来，她发现小伙子是真心爱林盼，最难得的是这份爱里没有怜悯的成分。可问题是张彬太内敛了，爱在心里口难开；而林盼出于女孩的矜持，也不好主动表白。所以一晃过去了好几个月，两人谁也没去捅破这层窗户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