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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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县黄梅剧团里,芳芳是最有名的一枝旦花。
当初全县各乡镇千里挑一地选角儿,芳芳就脱颖而出。她长得山灵水秀,鹅蛋脸,回眸顾盼摄人心魂;基本功也扎实,云袖长甩莲步轻移都相当到位,那唱腔就更是了得。
几乎每次演出,芳芳的拿手戏《陈世美不认妻》都会作为压轴节目隆重推出,以博得满堂彩。但曲终人散,卸完妆,芳芳却依然是那个清纯如泉的山妹子,腼腆内向,极怯生害羞。
饰演陈世美的是县文化馆唐馆长的独子唐大勇。高挺帅气,戏也演得有板有眼。
都说这一对生旦是黄金搭档。唐大勇有事无事喜欢泡在剧团里,不回家。日子久了,他们也都从对方的眸子里读里出一缕缠绵和爱意。
有一回练功,芳芳崴了脚踝,唐大勇熬药端汤忙里忙外,细腻得令人感动。
于是,一切都进展得顺理成章。
在化妆室里,唐大勇偷偷地抚摸了芳芳的秀发。
在临湖公园的石凳上,唐大勇深吻了芳芳的唇颊。
在剧团宿舍,唐大勇终于得到了芳芳。被单上绽开着芳芳生命中最美的一朵红花,“宝贝,我永远爱你,疼你!”唐大勇在她耳边轻轻呢喃着,芳芳眼眸里闪烁着温柔幸福的泪光,全身骨头都化成了水,小鸟依人般偎靠在恋人的怀抱,真希望这刹那之间便是一生一世。
唐大勇每天都牵着芳芳溜旱冰,跳舞,下馆子,小城里处处都有过他们如胶似漆的身影。
那天晚上在古艾桥散步时,碰到一位算命先生,正枯守着一筒竹签,“好一对玉人儿,抽副上上签吧!”
唐大勇就嘻哈着捏了一支。
“涉世太浅,总把生活当戏局;入戏过深,却将舞台比人生。”先生一字一顿地读签,厚厚的镜片后面泛着一种高深莫测的光芒。
芳芳娇憨地问唐大勇:“上面写的啥意思?”
“扯谈!”他悻悻地说,丢下两块钱便搂着芳芳远去了。
恋人的心是最敏感的。
感觉唐大勇变了,是半年之后。约会的次数越来越稀了,而且唐大勇也渐渐地失去耐性,有一搭没一搭的,总是火燎屁股似的毛躁。
芳芳起初一直劝慰自己。那天掀开木箱翻找衣服时瞥见一包东西,她心一惊,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宝贝已经很久没有来了。
从那家偏僻小医院回来时,芳芳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和憧憬。
她沿街去找唐大勇。
酒吧内灯光朦胧昏暗,所有的脸庞都看不真切,都似乎有一种诡秘的味道。疯狂的迪士高震耳欲聋,人们扭臀甩胯,摇头晃脑。五光十色的彩灯滚动扫射,恍恍惚惚。
芳芳怯怯地站在圆吧台旁边,一直等到一曲跳完,才看见唐大勇搂着一位俏丽的红发女子从舞池里说笑着出来。
泪水如同抽闸的水,芳芳咬着嘴唇将唐大勇拉到一边。“我,我有了。”
那张帅气的脸上轻轻掠过一丝惊诧,便又风平浪静了。“去做掉,以后别找我。”说完就扭头而去。
从此,就更见不到唐大勇的影子,手机关机,打电话家里,对方总是凶巴巴地说不在。
芳芳双眼哭肿了,像两颗桃。只得请一段病假悄悄地回乡下息养。
没多久,上级来巡检基层文化建设,县剧团自然是重点对象,《陈世美不认妻》也自然是重头戏。
芳芳被急召回团。
那夜剧院里灯火通明,戏台上鼓点渐渐激越起来,化妆室里人来人往地拥挤着。
唐大勇自顾自地扑粉,描眉,披挂,穿戴,周围的一切都似乎与己无关,他眼中只有镜子里那位风流倜傥的陈世美。芳芳幽怨地看着唐大勇,欲言又止。
角色一个接一个次第出场……
后来,陈世美考中状元,被招为驸马,对千里寻夫的秦香莲拒不相认。秦香莲与他对簿公堂,声泪俱下地控诉负心郎。
在锣钹切切二胡幽咽的伴奏中,秦香莲一声声一句句叹得哀怨断肠,泪流满面,唱到高潮时,竟声嘶力竭颤抖着几乎把持不住。
观者无不动情抹泪。
突然,秦香莲挣扎而起,拔过旁边衙役的腰间佩刀,朝跪在台上的陈世美直捅过去。
“你,你——”陈世美大惊失色,嘟哝两句便轰然倒地,鲜血喷涌而出。
顿时,台上台下乱成一窝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