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储菜的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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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储,是大众消费的一种行为。
冬储,是传承节俭的一种习惯。
冬储,是百姓生活的一种情结。
寒风乍起,落叶飘零,又到了老百姓冬储菜的时节。大葱、土豆、大白菜是东北储菜的“老三样”。今年秋菜价又上涨了,老百姓的“菜篮子”有点沉。
街上、菜市场里,人们争相购买冬菜,对冬储菜乐此不疲。冬储年年不厌烦地重复上演,成为百姓街头巷尾老生常谈的话题。冬储不但是一种储菜的方式,更是穷人物尽其用的智慧。随着社会的发展,储藏冬菜已不符合当今现实生活的实际了,但它却作为一种传统,一种习惯和节俭的象征,被保留了下来。储冬菜不仅是为了满足吃的愿望,更是寄予着人们对劳动的挚爱和对过去生活温馨的回忆。
当提起冬储的话题,就让北方人想起汲酸菜的大缸、腌咸菜的坛坛罐罐和挖储菜的土菜窖,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储菜用具和设备。当经济匮乏、日常消费品趋紧张的时候,人们还不掌握大棚种植蔬菜技术的时候,为了能在漫长而又寒冷的冬季吃上蔬菜,冬储菜应运而生。每逢秋季,会经常看到人们往家里购买大量的白菜、萝卜、大葱。这三样菜,是人们整个冬季乃至次年蔬菜上市之前餐桌的“主菜”。虽然吃的时候已不够新鲜,但对于物质贫乏时代的人们来说,有了大缸和菜窖,在冬季里能吃到蔬菜,是一种莫大的幸福,贫困而单调的日子因有冬菜变得丰富而有趣。 (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上世纪50年代,我家在城里住平房。到了深秋的时候,家家户户,老少齐上阵,都忙着买菜、储菜、腌菜、汲菜,阵势壮观。我在孩提的时候就加入了储菜大军的行列。帮着大人抱菜,运菜。每趟只抱一颗白菜,累的汗吧流水的,母亲夸奖说:“看我儿子,也能帮助大人干活了!”听了母亲的夸奖,情绪更高涨了,心里充满了喜悦和自豪。
记得我家有一口祖辈传下的大缸,因使用的年头多了,缸裂了璺,母亲找锔锅匠把上几个锔子,用鸡蛋清抹水泥继续汲菜使用。在汲菜和腌菜的时候,每家门口都摆着几个大小放菜的案板和箩筐,大白菜、芥菜嘎达、雪里蕻,洗得干净,放在箩筐和案板上控干水分,汲菜的大锅烧着滚开的热水,几口大缸、小缸,把一冬春的咸菜和汲的酸菜放在缸里。汲酸菜首选的是“大青帮”白菜。这个品种皮实,耐储藏,不烂缸。
60年代,我家住在长春市北安路北一胡同,日本占领东北时期修建的小洋楼,好在住一楼,厨房里掀开地板就能挖地窖。萝卜、土豆和白菜都放在挖的地窖里。在备战备荒时,又扩展成为地道,储菜的空间更大了。地瓜不好储存,冷热都不行,稍不小心,就伤热烂掉,保存地瓜,父母用窗户纸把每个包好,装在纸壳箱子里,放在卧室的床底下。在那个物质极其匮乏的年代,能吃上地瓜是最大的享受了。
提起菜窖,让我一生最难忘的事是在知青下乡时,为了偷老乡家的狗杀肉吃,为了不让老乡发现,集体户的3个同学连人带狗下了菜窖,一氧化碳中毒,连人带狗都死在菜窖里。
冬储,也是每年每户在经济上不小的开销。当时,家家收入低,口人多,不储冬菜怎么能行呢。所以,年年家家都买许多白菜、土豆和大葱,晾在墙根角、屋檐下、窗台上,整个城市街道马路旁到处都是菜。秋天农民忙着秋收,城里人忙乎着冬储。把人忙得心慌,忙得筋疲力尽。好像一旦错过时机,就会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不忙乎储菜的,好像都不是正经过日子人家。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结婚成家是在秋季储菜的季节。汲菜大缸成了紧俏奇缺的商品,我和妻子结婚的第四天,借辆手推车到二十里以外的农村供销社买大缸,成了罗曼蒂克浪漫史。那年秋季特别冷提前下了雪,农民都去修水利,白菜冻在地里,我和邻居三家买了一垄菜,自己砍自己运。
进城后,我家居住在一个十二户人家,典型青瓦房的四合院。一到储秋菜的时候,家家门口将大案板支起,搬出盆盆罐罐,开起了腌菜作坊。你帮我提水,我帮你运菜,热闹极了。地上一堆堆红的萝卜、绿的白菜,鲜鲜亮亮。谁家的缸不够用了,就把萝卜嘎达和大白菜查出数来,借缸腌菜,几家合着汲一缸。人们互相嘻闹开着玩笑,讲述着柴米油盐的故事,亲切而欢快的劳作,整个大院充满着睦邻和善、幸福和谐的气氛。待家家户户都把菜切好,压到大缸里,像打了胜仗,回屋歇息。过几天,家家汲菜缸里冒着汽泡,飘出那好闻的酸菜味。邻居们相遇,又议论起猪肉烩酸菜、吃米饭就咸脆萝卜条,说得那个香,听得我直流口水。
计划经济年代,秋菜紧张不好买,冬储菜都由单位负责解决。每天清晨天不亮,单位没有运输车辆的职工和市民就得穿着棉衣去城门口堵菜车。邻居老王是吉林油田采油厂工会基层的办事员,负责解决职工冬储菜的工作。也算借了邻居的光,买点好秋菜。
从我孩提记事起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储菜已经成为了我家的一种习惯和传统,住了楼房只保留一个大缸、小缸和几个坛子,小缸和坛子腌各种咸菜,大缸放在楼道里汲酸菜。妻子在入秋后,总会买回西红柿、红辣椒、韭菜花、小茄包、芥菜腌制各式各样的番茄酱,辣椒茉,韭菜花,芥辣丝装在各个小坛子里。这些小菜也都给孩子们分享一些,全家人能吃一个冬季。姑娘、儿子们每年能吃上母亲亲手做的下饭小咸菜都特别高兴。自从儿女们都成家以后,老伴每年总是要尽量多买些大葱、土豆。大葱待晾得差不多了,拧成一把把,土豆和酸菜用个大塑料袋分装好给儿子、女儿家送去。孩子们工作忙,做长辈的多帮点忙,也就歇心了。同时,也透露出父母对子女的疼爱的真情。冬储,成了一种情结、一个维系亲情的纽带。
随着市场各类蔬菜品种的日渐丰富、居民生活水平及消费方式在不断的转变,现买现吃成为许多市民的选择。不管是冬储菜还是时令菜,重要的是吃出健康,方便生活。不过,大多数地方的“银发族”,仍然保留着冬储菜的习惯,只是它的作用已由原来的生活必需变成了口味的调剂,甚至只是惯性使然。
冬储,是城市逐渐失去的一道风景。冬储也储藏着珍贵的回忆。人们购买冬储菜的习惯也渐行渐远。冬储菜真的会逐渐销声匿迹成为历史吗?这几天家里要汲菜,水缸盖坏了,我几乎跑遍了全市,终于在一个偏僻的日杂商店买到了。据店主人讲,现在汲菜都用塑料带盖的大桶,没有买缸盖的了,这还是五年前存的陈货。
随着物质的丰富而烟消云散。现在年轻人的的记忆里已消退了“冬储”的痕迹。住了楼房,让我再也找不到住四合大院“冬储菜”那种邻里和睦、互帮互助、欢声笑语,汲菜的融合气氛和场面了。冬储菜和大缸也是我们最后这一代人的生活方式和时代的产物。过去了的时代并不美好,但人们别无选择,只有让那些痛并快乐着的记忆来珍重昨天,珍惜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