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稻草人

阿明已经一个星期没碰红了。在S市同居的一年里，这是没有过的事。

红有点郁闷。阿明说最近心情不好，然后红就没想那么多。

红在一家大型的超市连锁店当收银员，每天都很辛苦，因为买东西的人实在太多了，多得就像人的欲望。虽然红子每天工作得都很累，但一直尽力地照料着阿明的起居饮食。

可阿明越来越奇怪了，不仅一个星期没碰红子，而且不出去工作了。但阿明并没有出去游手好闲，只是整天在租房里静静地呆坐着，也不说话。这样两天后，红把饭菜端上桌子后，阿明在饭桌前说，我不吃饭了，你吃吧。你傻啦，不吃饭，快吃快吃，今天有你爱吃的红烧鱼和茄子煲。红对阿明笑。

阿明看着红子，一脸漠然。

好好，不吃就不吃，一两天饿不死你，你的我放着，等下你要吃就自己弄热。红快速解决掉自己的那份，去工作了。

红没有想到，那以后，阿明真的不吃饭了。三天了，每次回到租房，饭桌上阿明的那份还是满满的。而且，阿明一直在墙边呆呆地低头坐着，背对红子。

看着阿明的背影，红心里很冷，寂寞到窒息。

阿明，你怎么了？红子从背后一把抱住阿明，把头埋在阿明的背上，哭着说。

红，别哭。阿明终于说话了，我在想，人活着真没意思。

这个……怎么瞎想那么多，活着多好，有亲人有朋友，还有我爱的阿明。红子抱着阿明，满眼泪水。

不，没有意思。不要说工作了，连吃喝，我都提不起一点劲来。阿明把身子转过来，依然漠然地看着哭泣的红，说，不如就这样不吃不喝下去，让自己干枯掉。然后离开。只是觉得这样对不起你，红，我变成一个稻草人吧，像墙上那个一样，就再不用吃饭，也再不会麻烦红你了。

租房墙上的储物台，放着一个白色的稻草人玩偶。两年前，阿明和红在S市遇见，相识。很快，阿明喜欢上了红，在殷勤的来来往往中，红接受了阿明。表白的那天，阿明送了红一个半个人大小的玩偶，白色稻草人。说是稻草人，其实没有草，玩偶只是稻草人的样子，玩填充的是棉絮。红很珍惜这个稻草人，它那么白，那么明亮，摸起来那么柔软、温暖。搬了几次住处，红都把它放在租房最显眼的位置，每天可以看一看，摸一摸。

看着墙上的稻草人，红哭得更厉害了。

无论红怎么劝阿明，都无济于事，阿明完全绝食了。绝食一个星期的阿明，开始有了稻草人的模样。阿明两个脸颊凹陷，还有点点的瘀，头发也慢慢的变稀疏了，一根一根的明显起来。阿明的两只手干起来，手背皱巴巴的，像干枯了的河流，一下子衬得袖子空荡起来。

红，你过来，捏捏我的手。坐在墙角地板上的阿明对下班回来的红说，语气满是虚弱。

红放下手提包，走了过去，蹲下来，摸着阿明的左手。沙沙的声音。

红，你看。阿明右手拿起身旁的铅笔刀，在自己的左手臂上割了一道长口子，棉絮哗啦啦从割缝掉出来。

阿明！红抱住阿明，像抱住一个稻草人。红的眼泪掉了下来，沾到阿明手臂割缝口的棉絮上。

不久，我整个身子都会这样了。红，我变成稻草人后，你就把我扔了吧，不能再麻烦你了。

阿明，我会寂寞的。

红看着阿明，任由眼泪掉下来。

没关系的啦。阿明淡淡地笑着，依旧一张漠然的脸。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红回到租房，看到饭桌旁的地板上，躺着一个白色的稻草人。稻草人头发稀疏，脸是公仔模样，但怎么看，那都是阿明。

红望着白色稻草人，说了句：阿明。

红没有听阿明的，没扔掉稻草人，倒是和白色稻草人过起了同居生活。

每次做饭，红都会把阿明的那份做了。吃饭时，红把白色稻草人抱在椅子上，然后向稻草人微笑：阿明，开饭啦。红子把碗筷和米饭放在稻草人面前。有时晚上下班回家，红打开租房的门，在门里脱鞋时会说，我回来了阿明，给你带了好吃的，章鱼小丸子和烤翅，刘师傅那家，很美味，我们一起吃吧。

红把食物摊开在桌子上。红子想，每天给阿明带好吃的，阿明应该就会回来了吧。

阿明，我们该睡了哦。红对白色稻草人说了晚安，就把稻草人抱到了自己旁边的小床，给稻草人盖上了被子。阿明变成稻草人后，身子变小了很多，红就给阿明买了张小孩子的单人床，挨着自己的床。

这样3个月过去了。

红，阿明跟别的女孩在一起了你知道吗？红接到朋友的电话。

可是阿明明明在这里呀。红望着躺在小床上的白色稻草人。

没骗你，朋友在N市还看见他跟那个女的逛街呢，是他，我这里有照片，等下发给你。

红挂掉了电话。

手机震动，红打开了图片。红望着躺在小床上的稻草人：阿明，我知道了。

平常的几天来了又去。

阿明和他的女朋友在N市的一套小公寓里，他们正吃着午饭。

吴明先生在吗，有个包裹需要您签收。门外响起了门铃。

阿明的新女朋友问，你买了什么东西？

没呀，而且我也没告诉任何人这里的地址。

阿明疑惑着开了门。

包裹很大。阿明不知道是什么，但还是签收了。

过来，哦，这包裹好重，帮忙抬一下。阿明招呼新女朋友过来。

阿明和他的新女朋友把包裹抬进公寓，放在饭桌旁的地上。阿明拆了包裹上的封装纸，一打开，里面是坐着的双手抱腿的玩偶，一个白色的稻草人。

稻草人的脸，和红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