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报纸不付钱的老人

那天一大早，张三抱着一大摞报纸上了305公交车。这是从乡村到市区的一趟公交。坐车的人真不少，几乎很少有空位。

张三在这趟线上卖报纸。张三站在走廊上，将报纸搭在胳膊弯上，手里拿着一张摊开的报纸，嘴里喊着：有需要报纸的旅客吗？一元一份！喊一声，停一会儿，再喊一声，再停一会儿。车上人不是低头看手机，就是眼睛望向窗外，没有几个回应的，更没谁掏钱买报纸。这并不奇怪，不是有许多报道都说国人读书看报的人均数量在世界倒数吗？能在公共场合读书看报那简直是一景。

张三无聊又无趣地靠着护栏，打量着车上的那些乘客，猜度每个乘客的身份。这是他一年多卖报养成的嗜好。这个看衣着就知道是个大学生，那个戴眼镜说话斯斯文文的肯定是个教师，那边那个白净脸皮，跟谁也不搭话的可能是个单位的小科长……张三的猜测十之八九正确。他很为自己的这个本事自豪。

车子轻轻一晃，在一个站口停住了。门开了，一个个子不高、满头白发的老人要上车。老人年纪不小了，但行动利落。张三顺势一拉，老人上了车。张三指着车后边一个座位，让老人坐下。老人戴着一个灰单帽，褂子上沾着些许黄泥巴。这人一看就是个老农民。张三心里说。

老人看见张三手里的报纸，眼睛一亮，说：“小伙子，给张报纸看。”

总算要卖出今天的第一份报纸了。张三心里有点小激动。毕竟能卖出一份多少就能赚一点。张三卖报纸实行的底薪加提成，多卖多得。张三把报纸递给老人，然后站在一边等着。老人接过报纸，从褂子口袋里摸出一副眼镜，开始看报。老人看报纸很仔细，一行一行，一篇一篇，生怕漏掉什么。老人看报的专注神情让张三很感动，好久没看到看报纸这么认真的场景了！

半天过去，老人始终没有付钱。等等，再等等。张三安慰自己，心里却敲起了鼓。看报不付钱的事他曾遇到过。那是一个小青年，流里流气的，拿了报纸就是不付钱。张三忍气吞声，心里恨得牙根痒痒。

樱花站到了，下车的旅客请从后门下车，下车请注意安全。车里响起提示音。老人摘下眼镜，站起来下车。老人把报纸递给张三，说，小伙子，谢谢。

张三脸一拉，想拦下要钱，可又停住了。他想到自己的父母也是农民。他忽然有些于心不忍。

车子启动了。这时，张三身旁的一个老大娘开了腔：“小伙子，你知道刚才看你报纸不拿钱的人是干什么的？”

张三说：“还能是干什么的，是个乡下老农呗。”

老大娘摇摇头说：“不是，我认的他，是轩子村的一个退休老教师。在他们村是出了名的小气人，每月发六七千元退休金，天天下地干活，骑着辆老掉牙的破自行车，寒碜死了……老师啊……”

老大娘还在替张三抱不平，张三打断说：“算了，大娘，咱不生气，社会上什么样的人都有，身体要紧。”

“小伙子，记着，以后学精点，不管谁，不先付钱别把报纸给他，哪能白看？多长个心眼才行。”张三点点头，说，谢谢大娘好意。

这事过去以后，张三早忘了个精光。那天，张三照常在305公交车上卖报。在樱花站，上来一个老人，张三觉得有些面熟，却一时记不起在哪见过。张三给老人找了个空位坐下。

老人坐定后，看着张三，说：“小伙子，这是两块钱，来份报纸。”老人边说边把钱递过去。张三说一份报纸一元就够了。老人说：“小伙子，你还记得吗？上次我坐车带少了钱，看报纸没付钱，这次一块付了。”

“上次？”张三仔细打量着老人，上次的事猛然想了起来。怪不得刚上车的时候对老人有些面熟。原来是他！

“上次的报纸没有了，这钱不能收。”张三说。

“不，报纸我看了就得付账，我不能占你小伙子的便宜，拿着！”老人拿钱的手一直那里伸着。

张三只好收下，双手把一份报纸送到老人手里。老人微微笑着，说：“这就对了。”跟老人聊天中得知，老人一直有每天看报的习惯。老人还说，常看报纸，不仅能了解天下大事小情，还有能锻炼脑子，不得老年痴呆症。老人很健谈，张三很吃惊，自己第一次跟一个陌生老人说这么多。

到站了，老人要下车，张三想搀扶一下老人，老人说不用，别看我小八十了，身子骨结实着呢，城里儿子闺女吃的菜粮食都是我自个种的。

一天，张三看报纸，看到一个新闻，说的是一个退休老教师多年来省吃俭用，悄悄资助山区困难学生却从不留名，教育部门发动寻找好心人的活动，最终发现这位热心人叫张传奇。旁边配着一张照片，张三一眼认出他正是自己两次遇到的那位老人。

原来他不是老农，是一位老教师！张三脸上火辣辣的，心头突地一热。那一刻，张三只希望能再次碰到那位替他鸣不平的老大娘，只想把自己从报纸上看到的事亲口讲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