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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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宽和妻子陈静结婚已经30年了,30年的风风雨雨他们携手走过,夫妻恩爱,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这个春天,如同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一样,不幸接踵而来。陈静查出中晚期胃癌,儿子读研究生患上了抑郁症。
年近花甲的王宽当即放下手中的工作,全心照顾妻子,关于儿子患病的事他只字不敢提起。陈静进行了第一次手术,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妻子,王宽心里五味杂陈。
王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照顾妻子身上。看到化疗太痛苦,王宽托朋友从外地买来特效中药,每天在家熬成膏药,一张张给妻子贴上,再一遍遍按摩。帮妻子洗澡做饭,这些他以前从没沾手的家务全都包了下来。
而此时,对于妻子最大的精神支柱就是儿子。这天,陈静收到了儿子发来的短信:“妈妈,儿子在校一切都好,你要抓紧治病……”陈静看到短信,脸上有了笑容。
王宽对妻子说:“儿子忙于毕业和求职,压力很大,心情不太好,你就不要过多地发短信,有空了儿子会发信息回来的。”陈静听话地点点头。
多年来,陈静对儿子一直管教严格,教育孩子要节约,多发短信,尽量不打电话回家。所以,陈静一直习惯于和儿子发短信交流。
妻子的病情在王宽的精心照料下有了好转,王宽告诉妻子,儿子已经毕业了,而且在大城市里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陈静听后,精神越发振作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通过儿子发来的短信,陈静知道:儿子上班了,加工资了,正在攻读博士,恋爱了,又失恋了……
有一天陈静抑制不住对儿子的思念,不停拨打儿子的手机,可是一直无人接听,陈静着急了,连忙问王宽,儿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怎么不接电话?王宽宽慰道:“你就别替儿子担心了,他都那么大了,还照顾不好自己?”陈静没再追问下去,可是心里还是一直担心着。不一会儿,儿子发来短信解释说,他正在上课,陈静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临近春节的时候,陈静问丈夫,儿子怎么还没回来?丈夫说:“也许在路上呢,你就安心等着吧。”一天过后,儿子发来短信说,他要攻读博士,就不回家了,也不便太多联系。陈静立即回复说,妈妈理解,你要注意身体。
大年三十的晚上,陈静非得要给儿子打个电话,王宽却劝慰妻子说:“儿子不愿意通电话,可能有自己的考虑和心事,现在年轻人压力都很大,他总有一天会打电话回来的,你安心养好身体就是对他最好的安慰。”
在王宽的悉心照料下,曾有很长一段时间,陈静的病情得到了有效控制,对于生活她充满了向往和期盼。
王宽以前忙于事业,对妻儿关心不够。妻子会做一手好菜,是朋友圈子里闻名的美食家。因此,王宽要在妻子有生之年品尝各类美食。尽管治病花掉了大量积蓄,但看着妻子日益消瘦虚弱的身体,王宽还是带着妻子尝遍了各种美食。
一次,他无意中看到一则广告,推荐的有各个餐馆的招牌菜式。于是,每逢周末,年近六旬的王宽就会骑上自己的摩托车,载着妻子,穿街走巷,品尝各种美味佳肴。
然而,妻子的病情却越来越严重。病中的陈静已习惯收到儿子的短信。对于性格内向的儿子而言,她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沟通渠道。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一年,陈静依然和儿子保持着短信联系,却始终没有见着面。
这年春节的时候,陈静依然没有和儿子通上电话,但知道了一个让她欣喜了好久的消息,儿子和一个漂亮的姑娘确定了恋爱关系,她不仅长得很漂亮,而且人也很好,家庭条件都不错,陈静心里幸福极了……
一天,陈静的一位多年好友前往医院看望,两人在闲聊时,陈静自豪地向她讲述儿子工作很不错,而且马上要出国了,还谈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陈静只顾兴奋地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好友早已是满脸的泪水。此后,这位好友再也不敢面对陈静,只是常在电话中问候。
可是有一天,陈静突然收到一条短信:“大家都知道你儿子早死了,为什么就瞒着你一个人?”她惊呆了,也开始产生了怀疑,已经两年没见到儿子了,难道是真的?她连忙问丈夫,王宽平静地说:“别听他们瞎说,儿子不是一直和你保持着联系吗?”陈静这才放下心来,看来是她多虑了。
王宽又对妻子说:“你要坚持,儿子今年春节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可是,坚持了近两年的保守治疗,依然未能阻止病魔的脚步,陈静的病情突然急转直下。王宽趁着妻子清醒的时候,告诉她:“你一定要坚持,儿子目前正准备回家,如果他女友家人同意的话,春节就能和她一起回来看你。”妻子温顺地点点头。
最后,王宽还鼓足勇气顺带问了妻子一个问题:“你嫁给我后悔吗?”陈静流着泪说:“怎么这个时候问这样的话?我可从没后悔过。”
陈静的病情越来越糟,但她依然乐观。有病友埋怨说:“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你的儿子也不回来看一看,看样子是白养了。”
极其虚弱的陈静总是忙着解释:“儿子很忙,忙着读博士呢,我不怪他!”
生命的最后几天里,陈静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但总是不停地流泪。
一天晚上,王宽眼看着妻子的监护器屏幕上出现一条直线。他抚摸着妻子的脸庞,喃喃自语:“你们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人了……”此话一出,惊呆了所有的医护人员。
原来,当时24岁的儿子还是一名即将毕业的研究生,毕业论文的不顺、求职的挫折,使得原本性格就比较内向的他愈发沉默,也很少与人交流。就在陈静被查出身患中晚期胃癌且癌细胞已经扩散的时候,儿子也患上了重度抑郁症。
王宽那天中午回家时,看到儿子正在给住院的母亲熬排骨汤;傍晚时分再推开家门时,儿子已缢亡在客厅的吊扇上……
亲友们忙着协助处理儿子后事的时候,心如刀绞的王宽想到儿子是妻子最大的精神寄托和支柱,权衡再三,他做出了一个大胆决定:对妻子隐瞒儿子的噩耗,并嘱托所有亲朋好友保守秘密。
瞒着住院的妻子,王宽悄悄处理完了儿子的后事。儿子火化后,骨灰寄存在了殡仪馆。
王宽将儿子使用的手机悄悄保留。从那时起,王宽就活在了谎言和欺骗之中。儿子的手机成为了他最为担心的东西,上班出差,他随身携带;一到家中就调成无声状态,放在最隐蔽的地方,并随时删除每一条收发的短信。陈静多年来一直对诚实忠厚的王宽充满信赖,但王宽仍不敢掉以轻心。本就熟悉高校生活的王宽根据时间的推移、四季的变化,想尽办法构思着短信内容。生活在继续,谎言也不断编织。
两年来,王宽就像一只陀螺转个不停。他怕一旦停下来,丧子的痛楚、妻子的病情,一切的不如意就会从心底冒出来,将他折磨到无以复加。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妻子,只要能坚守住心中的那个秘密,他承担了一切。尽管如此,“不能说的秘密”还是很快在同事朋友中传开了,他们都认为他太残忍。
面对亲友的质问,他说:“我选择冒充儿子,用短信编织谎言,支撑病重的妻子,是我至死也不悔的选择。毕竟我又陪伴了她两年,这世上有什么比生命、比活着更大的事情呢?做这一切是因为我对妻子的爱,是因为我对她一生的承诺。她在病中的日子,我也希望有一天能有奇迹发生,她能痊愈,她的身体就可以承受这个噩耗。这样,我就可以告诉她真相,再让我陪她度过悲伤,去走完漫漫人生长路……”
最后,王宽满含着悲伤,买了两个紧邻的墓位,将儿子的骨灰盒取出后,与妻子同一天下葬。
在墓地,前来祭奠亲人的人看到王宽用洁白的手帕一遍遍地擦拭着墓碑,直到上面一尘不染。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在碑前摆上水果,又撒下一片片黄白色的菊花瓣。在空旷的墓地里,有着王宽如歌如泣的诉说:“这两年来,我一直瞒着你,所有的痛苦只能往心里搁,我没有一天不是过着心如刀绞的生活,我从未向你撒过一次谎,但这次却撒了谎,我也没有想到,我会从一个诚实的丈夫,最后成为一个巨大的骗子,如此残忍。如此无情,你能原谅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