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最富有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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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最富有的时候,是母亲出外拾荒的那五年。
1999年秋,父亲猝然离世,家里的重担落在母亲肩膀上。母亲简单料理完丧事后,没几日,我就接到河南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上学的前天晚上,母亲一夜没合眼。第二天,母亲给我凑足四千块学费。我接过钱,没敢瞅母亲一眼。我勾着头,嗫嚅地说:“娘……你……”母亲说:“家里的事你甭操心,只管把书念好,毕了业找份工作,有个窝儿,成个家,娘就安心了。”之后不久,母亲去了亳州拾荒。
大一那年暑假,我去了趟亳州。母亲住在一间简易房里,泥垒的砖墙,石棉瓦铺的房顶,四面透光。一辆褪了颜色的脚蹬拉车横靠在屋门左侧,右侧堆积着还没来得及卖掉的五颜六色的破烂。走进屋,一张木床占据了房间的大半空间。木床一头,放着一口铁桶糊的锅灶,旁边的墙壁上留有一个半尺见方的窟窿,里面放着碗、筷子以及油盐酱醋瓶。
“娘,你咋住在这种地方?”
“傻孩子,娘住这间房子咋了?一个月才30块钱,在外讲啥,能有个睡的地方就不错了。”
于是,我每天学着母亲,目光游弋在路边的站台、垃圾桶及人群聚集的地方。那天,我弯腰捡易拉罐,抬头的瞬间,我的脸灼人得烫——大学里同系的一个女孩无意间发现了我。母亲看了看女孩,瞅了瞅我,似乎察觉到我的窘相,忙用身体遮挡女孩的目光。
女孩越过母亲的身体,好奇地问我:“你怎么在这儿呀?她,她是……”
我语塞:“我……我……”
母亲赶快打圆场,微笑着说:“姑娘,他在做好事呢,我和他刚认识不久。”女孩“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呀。”我咽不下母亲为我编造的美丽谎言,直言不讳地对女孩说:“不,她是我娘!出来拾荒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