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靠衣装马靠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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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士们是奔葛老爷的大袖来的。
听说葛老爷面子上是个两袖清风的父母官,双手从不沾半点儿不义之财。
还听说,葛老爷有件法宝——无比宽大的袍袖,任多少金银珠宝都会像蜜蜂一样拥进袖子里去。
当初,葛老爷对皇帝发过誓,左手要钱烂了左手,右手要钱烂了右手。当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晃他眼的时候,他的两只手伸了又缩,缩了又伸。师爷为他想出个贴心的法子,只要葛老爷口念咒语,就能让白花花的银子乖乖地投进大袖的怀抱。
有了大袖,葛老爷成为人上人,天下人没吃过的他吃过,没见过的他见过,没玩过的他玩过,他还娶了第一百零一个老婆。最为出奇的是,他的手是天下最白而干净的手。
这里就是他第一百零一个老婆的别院。斜月轻笼,树影婆娑,房前屋后悄无声息,院里人都到几里开外的老太太宅院祝寿去了。
留守的家丁难得懒散,偷吃小酒后恹恹欲睡,竟没发现后墙上闪过这几个黑点,继而消失在西厢葛老爷的寝室。烛光下,黑点拉成线,立在屋中央,现出紧衣窄袖的身影。
这支讨伐小分队,是由庄稼人张三起头,李四、王五、麻六随后。他们要趁葛老爷不在家,铰烂他的神袖,把它吞进去的福气财运都倒出来。
四个身影在烛火映照之中,时大时小,时短时长,像游蛇,像走猫,你看不见他们紧张得青筋在跳,额上的细汗在冒。
“找到了!”一小声惊呼,夹杂着兴奋。
“看袖子。”几个人睁大了眼睛,把袖子抖落开看,折起来瞧,这样捏捏,那样甩甩,看似大袖并无异常,然而几人想起葛老爷如何风光,自家老爹卧床、小儿待哺,不由得义愤填膺。
剪烂它!
烧了它……
突然张三的手被有力地钳制住,试试它能装下多少银子?
大袖开口朝天,几人便把搜来的黄白之物灌进去,好家伙,没底儿!这么一打岔,本要当即铰烂大袖的锐气挫了不少,众人决定带回去处理。
不知谁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大家的肚子便都跟着叫了起来。
几条黑影潜进膳厅,但有熟食、果品和蔬菜,一股脑儿端来。竟还搜出两坛好酒,封盖一揭,酒香四溢,众人不由得深吸一口气,酒香从鼻孔灌进肺腑,几乎要醉了。
酒倒进碗里,咂一口,再咂一口!大口喝!真他妈香!不觉喝得心醉神摇。
不知道什么时候,张三披上了金光闪闪的大袍。老话说得好,人靠衣装马靠鞍,张三猥琐的模样不见了,竟变得威武起来。挺胸,叠肚,神色渐渐严峻。他缓缓地迈了一下方步,还算从容。小心地扬起大袖,一缕金光闪耀,那大袖舒展开来,飘逸大气,显出气魄和肚量。张三突然感受到大袖的可爱和神圣,看它的目光满是爱怜。
又一碗酒落肚,张三的神经愈加兴奋,思绪无限扩张。这袖子真神奇,黄的白的我要多少就装多少。给老婆买补品,让她奶水像雨水一样哗哗地流,小儿滋滋地吸奶有声;把镶钻的烟袋锅子带回家,让老爹靠在被垛上悠闲地吐烟圈;还把那幅字画挂到家里,让人赞叹我也是风流雅士……然后买套豪宅,娶俩小妾……
侠士们看得呆了,只顾投去羡慕的眼神,纷纷感到紧衣窄袖箍得身子太紧,被他们体内的气流冲撞着,都哗哗啦啦地响,终于布衣撕裂,由他们的视线织成宽大的袍袖,白花花的宝贝像受了磁石的吸引一样,隐身在大袖里面。
每个人都似穿上葛老爷的红袍,挺直腰板,洋洋洒洒挥舞着大袖。侠士们东倒西歪,醉眼迷离。
不知过了多久,瘦月西移。门外响起落轿声,葛老爷回来了。
张三见闯进外人,目光如炬,凛然喝道:来呀,把这个刁民给我抓起来!
差役们愣了神,等到三魂七魄回归体内,疑问终于通过声波传送过去:你你你,是谁?这么大大大胆?
张三一甩大袖,金光闪烁,尔等还不动手!这个蟊贼深夜闯入本府,图谋不轨,给我绑了!
差役们再次抬眼望去,这位大老爷,那仪态,那威严,那放光的眼神,甚至那嘴脸!身子不由得抖了起来。
待葛老爷由惶惑到怒气上冲的时候,已被差役麻利地绑了。
张三满意地点了点头,悠悠转过身来,潇洒地挥舞大袖,目光落在李四王五麻六身上,把这几个小贼给我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