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传说]鬼雄镇巨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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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坞是个风景极美的地方,尤其在这桃花盛开的时节。在那两座松柏常青的低山所夹的椅背形的山坞里,开满了锦簇似的桃花,林尽处有排成5个横排的72座革命烈士墓。这里长眠着三位叶落归根的共和国将军和其他69位烈士,一条平展展的水泥路从县城一直通到这里。每年清明节前后几天,这条水泥路上车流如潮,满是来祭扫革命烈士墓的人们。这个县对先烈如此敬重,是与县里的第一把手、全省闻名的铁腕书记甄家树的倡导分不开的。甄家树任这个县的第一把手已经5年,5年来,他一次不落地在每年的清明带了县府大院的全体公务员来祭扫革命烈士墓。最近,甄家树这个名字已经出现在省委组织部公示的将要提拔重用的干部名单上了,就是说,甄家树在这个小县城的日子是数得着的了。这个清明节,虽然天公不作美,但他决不因为下了这点雨雪而不来烈士墓。要知道,在公示期间,哪怕有一点不好的反映捅上去,就会使自己的仕途废于半道。
果然,在这倒春寒的雨夹雪中,光从墓前广场上排列的队伍来看,今天的祭扫革命烈士墓的仪式比哪一回都隆重。近千名干部排起了整整齐齐的队伍。县电视台的直播车就停在一边,电视台的记者们正扛着摄像机,对着等一下甄家树就要出现的地方。在西面那片桃花盛开的地方,安置着县里那支红领巾铜管乐队,统一着装的红领巾们奏响了乐曲。
一切如甄家树的设想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在那首庄严的乐曲声中,他和几个常委们上前,像大人物那样整理了花圈的挽带。然后在司仪的口令下,向革命烈士墓三鞠躬。然后,甄家树迈着庄严的步子走到摄像机聚焦的地方,开始了他一年一度颇有鼓动性的讲话。他说,他每来一次革命烈士陵园,都会有新的感受。他觉得这个革命烈士陵园实际上就是他人生路上的加油站。他说:“想想在这里安息着的3位老将军吧,他们为共和国的建立抛头颅洒热血,戎马一生,可在他们解甲归田,告老还乡时,只带回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他们是我们最好的镜子,让我们懂得一个共产党人该怎样过好金钱关。面对着长眠在这里的先烈们,我们每个人都该问问自己,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有什么必要把钱看得那么重?我还是那句话,不是你该拿的钱,你千万别伸手……”
整个场子鸦雀无声,一枚针落到地上也能听见。这时候雨雪也小了下去,只有越来越重的雾气,从山峦里推涌过来,能见度越发低了……
就在甄家树要开口继续说话时,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从他身后那72个坟茔中的某一个墓穴里,发出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大笑声。接下来,那笑声变成一串吐字清晰的道白:
“甄家树,我躺在这里等你,等了整整七个月又21天,终于把你等来了……”
那声音继续说:
“你刚才这番话是说得何等动听啊,你讲这些话怎么就不脸红?今天,把你那张漂亮的皮剥下来的时候到了!甄家树,你才是我们县里的巨贪!这些年,你苦心经营,在上面寻找保护伞,在县里结成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小集团。然后就大把捞钱。你连那些形象工程也不放过,县城的防洪工程,你们把朝坝基灌的水泥浆换成黄泥浆;高速公路铺的沥青被你们降了一个标号;工业园卖出去的土地款哪里去了?你甄家树还把儿子送到国外,让他在国外注册了一个皮包公司,然后把那些黑钱大把大把地转过去……”
这一阵连珠炮打得甄家树晕头转向!是谁吃了豹子胆了?正当甄家树脸色铁青想对策时,那墓穴里的声音继续说:
“甄家树,你别东猜西猜了,我坐不改姓立不改名,我就是在七个月又21天前,死在你一手制造的那场车祸里的县国有土地管理局的驾驶员金自强。我死后,出于你们不可告人的目的,为我安了个革命烈士的头衔。我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这个光荣称号。我活在人世时,当不了人杰,可我死后,却决心要做个鬼雄!同志们,我死得冤啊!七个多月前,上级接到举报,已经有捅开这个马蜂窝的想法。当时就决定从国土局局长熊开来身上打开缺口。可是,就在决定对熊开来实行‘双规’的前一天,熊开来的手机接到一个短信,要他立刻‘远走高飞’。熊开来知道这是甄家树的命令,他哪敢耽搁?半夜里叫醒我出车。我们的车开出县城不久,就与一辆迎头开来的农用车撞上了……当时,熊开来和我都伤得很重。我们俩卡在车里一动也不能动,熊开来先说了一句‘甄家树真歹毒’,接下来,他把他知道的事,断断续续都告诉了我。他说,这两年,他背了个大贪的黑名,但每贪10万块钱,就要分7万给甄家树。他说,他知道,县里跟甄家树这样三七分的,远不止他一个人……熊开来说出这一切后,就断了气。而我,在医院抢救了两天三夜后,才到这桃花坞来的……甄家树,到你还这两笔血债的时候了!……”
这时场子上“轰”的一声炸了窝,什么样的议论都有。大家这才明白,那场车祸发生后,那辆农用车的肇事司机为什么至今追捕无着。再看甄家树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他把举得高高的右手从头顶劈下来,大吼起来了:
“这是一起严重的政治事件!这是对我个人的极大污蔑!这件事一定要严查、严办!……”
不知道为什么,他吼到“严办”两个字时,底气明显不足了,只见他急忙转身,摇摇晃晃地向停车场走去。召集人一走,这个仪式就草草收场了。不过,在回去的路上,人们还在议论这件事。一个鬼雄把这个马蜂窝捅开了,活着的人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城里,正在收看实况转播的成千上万的人已经放起了炮仗……
烈士陵园里,留下两位公安局刑侦科的干警,他们正奉命对这一严重的“政治事件”进行严查。他们很快就找到金自强的墓,推开了安置烈士骨灰盒的那个方穴上面的水泥盖板……
干警们看见除了骨灰盒,还多出了一只音响效果极好的收录机。它新安上了强力电池,它的播放开关经过高手改装成可以遥控的了……
捧起那只收录机,干警们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从那一排低矮的柏树后面走出来一个个子高高的三十来岁的男人,他一步一步向干警们走过去。走近后,他双手前伸,作出接受手铐状。然后,一字一板地说:
“我叫金自立,是躺在这里的这位烈士的孪生弟弟。我跟我哥是同一年参军、同一年入党又是同一年退伍的。回到县里后,我哥他进了国土局去为局长开车,而我,进了县广播站担任播音员兼搞机务。七个多月前的那场车祸,我哥在医院抢救的两天三夜里,是我陪伴他度过的。我哥在临死前的那天晚上醒过来了,把他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了,他也向我表达了要我替他报仇、为民除害的强烈愿望。这一切,我都有原始录音,但我不敢贸然交出去。从那天开始,我就每时每刻在想着用什么样的方法剥去甄家树那张皮,把他送到他该去的地方。我别的不说了,今天这件事,是我干的,是我代我哥干的,跟别的人没有一点关系。来,替我上手铐吧……”
两个干警相互对视,两人脸上都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然后,他们一齐向金自立转过脸来,他们没有拿手铐,其中一个反而向金自立竖起了大拇指。另一个年纪大一点的笑着对金自立说:
“本来,我会跟你说,朋友,赶快走人,走得越远越好。但是现在,你听听那满城的鞭炮声,整个县的人民都起来了,这个盖子是谁也捂不住了。所以,你不用走了,人民会感谢你们兄弟俩的……”
于是三个人都笑了。
果然,这天傍晚,甄家树就被双规了。三天后,地区检察院就签发了对他的逮捕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