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菊花深处
1124
小我一个月,乳名叫做冰鳍的堂弟是个超级大路痴。
上学也好,放学也好,只要我不跟着他就一定会迷路;那可不是一般的迷路,他会走到奇怪的地方去,每次都只有我费好大力去把他找回来——因为祖父去世后,除了我就没有人看得见那些地方了。
不要说嫁过来的祖母、妈妈和婶婶,就连爸爸和叔叔也是“看不见”的,我和冰鳍就比较麻烦,而且他的情况更严重——除了和我一样的眼睛之外,他还拥有可以听见无形之声的耳朵。
这也许就是他变成路痴的原因吧:干扰的因素太多了嘛。
可是有时候冰鳍也不得不一个人出门,比如今天——今天是期终考的最后一天,我偏偏发烧发到39度。
婶婶只好先送他去,下班时再接他回来。
我暗自祈祷冰鳍不要再迷路了,我可真不想昏头昏脑的爬起来去找他。
一早我就从自己住的厢房移到了暖阁,那是祖母的房间。
我们家、叔叔家再加上祖母一共七人一直住在香川古城的祖宅里。
这是间奇怪的宅院,也不能说不干净什么的,满了一百年的东西就会有灵魂,说的恐怕就是我家这种情况吧。
暖阁比较安稳一点,因为阳光充足,空气流通好。
我喜欢这里是因为满屋是花——永不凋零的花。
当然不是真花,那是通草做的仿制品——祖母是这项技艺的家族传人。
每年秋天庭院里开满菊花的时候,祖母都会将她做的通草菊混在真花里让我和冰鳍比赛辨认,即使是我们这样的眼睛也看不出她的作品与真花的区别,最后还是冰鳍偷问花园里的那些家伙,作弊才赢了这场比赛的。
“因为通草花的关系我才能认识你们的爷爷。
”每次祖母总是说得很幸福,“他一直在找能不分季节,永远开放的菊花,而我最擅长做的就是通草菊。
” 也许这个菊隐比赛就是祖母悼念在我四岁时去世的祖父的特殊方式吧。
很浪漫呢……如果不是头这么晕的话。
如果不是还要担心冰鳍会不会迷路的话…… 我调整了一个舒服姿势,动作传到像小房间一样的雕花大床上,帐幔微微的摇动着,忽然有什么东西轻飘飘的掉了下来,打在我的额头上,接着又滚到枕边。
并不那么柔软,这东西有干草一般的触感,刺得我的脸微微有些痒。
我睁开眼睛,一朵优雅的黄菊便映入眼帘。
现在是初夏,哪里来的菊花啊…… 原来祖母又随手乱丢作品了……我不情愿的伸出手拿起那枝通草菊,它长长的花梗上还缚着一张折得很细的薄纸,可能是什么书信吧。
我吃力的坐起来,想把花放到床头柜上去。
可是,就在转向床边的那一瞬…… “冰鳍?”我惊讶的呼喊脱口而出——本来应该坐在学校考场上的冰鳍赫然站在我的床前。
他并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眼神似乎有些悲伤。
尖锐的不祥预感呼啸着掠过我的耳际,我伸手想去拉冰鳍,可是指尖却穿越了他的身躯——灵体!难道……是生魂?这下可糟了!我大喊起来:“你又在什么危险的地方迷路啦?笨蛋大路痴!” 冰鳍依旧不回答,只是将视线转向窗外,初夏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呈现着明净的金绿色调。
灵体似乎开口在说什么,我向他摆了摆手,我又不是他,在人间没有实体的东西发出的声音我可听不见。
冰鳍眼中的悲伤更浓了,灵体微微曲扭着,瞬间崩散,转眼间又重新聚拢在花厅门口。
“别走,带我去你那边!”我挣扎着爬起来,头重脚轻跌跌撞撞的跟着他,“等我带你回来!” 这是病人该有的的待遇吗?搞不好冰鳍回来了,我反倒落了个过劳死……我竭尽全力保持着与飘忽向前的灵体间的距离。
“菊花……”前面的冰鳍忽然发出微弱的声音,原来已经进入“那些东西”的领地了!与人间不同,这里就连低等的魑魅魍魉也能“说话”。
我环顾四周,道路已被浓密的白雾包围了。
那个世界有许多道路与人间相连,“看得见”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走进来,冰鳍就是认不清两种道路才会一再迷路的。
“你看……”冰鳍说着指指我的手。
我这才发现,我随手把那朵落在我头上的通草菊带出来啦! “还菊花呢!你就担心一下你自己吧!大路痴!”我没好气的数落着,为了防止弄坏,我把花梗上缚着的书信解下来。
折得很细的纸张散开,现出数行灵动的笔迹,是日文假名。
我匆匆的瞥了一眼便将它塞进口袋里。
“你有没有听说过菊花的另一个名字——契草?”可能因为是灵体的关系吧,冰鳍的声音总觉得比平时低沉,“因为那个故事……《菊花之盟》……” “你偷看我的《御法度》了吧!”我一时怒从心头起,“《菊花之盟》不就是结尾时冲田总司给土方岁三讲的那个故事嘛!亏我藏得那么用心!冰鳍大变态!” “我可不知道什么《御法度》。
”冰鳍沉静的笑了起来,“虽然我们国家很早就有类似的故事,可我最早是从《雨月物语》上看来的。
” 没错,《御法度》上也讲《菊花之盟》出自《雨月物语》——年轻的武士与书生约定重阳菊花开放之日把酒言欢,可是武士在战斗中被俘,无法逃脱。
眼见重阳已近,为了实现与书生的约定,他引刀自刎,让灵魂乘风前来赴约。
这个故事赞颂的是那个一诺千金的武士,我却不以为然,比较辛苦的是书生吧,背负着挚友的死亡被独自一人留下来,他一定非常非常寂寞…… 可是《雨月物语》有中译本吗?冰鳍这家伙,一定在吹牛! “少来了!”我揶揄道,“又不像爷爷去日本留国学,你怎么会懂日文啊!什么《雨月物语》!肯定是偷看了《御法度》!先说好了,将来你变成怎样也与我无关!” 冰鳍若有所思得笑了笑,不知怎么的,我觉得今天的他特别沉稳。
平时他可是决不吃亏的那一型。
“这样的故事,在现实中也发生过……”短暂的沉默后,冰鳍突然说了一句。
“怎么可能,谁这么傻啊!活着就有见面的机会,错过约定以后再补,死了就什么也没有啦!” “如果被终生囚禁永远都逃不出来呢?如果被捕后被执行死刑呢?如果被秘密杀害了呢?”冰鳍笑得有些悲伤,“生死之事,人自己是无法左右的……”他伸出手来触碰我手中的那枝菊花,“……姐姐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冰冷的感觉瞬间滑过我的脊背,我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冰鳍不解的看着我:“姐姐?” “你是谁?”我静静的注视着冰鳍,或者说是拥有冰鳍外表的某个东西,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你不是冰鳍,冰鳍绝不会这样叫我!” 为了避免某些东西的纠缠,我们从小被祖父隐藏性别来教养,祖父禁止我们以姐弟相称,只允许我们以他取的乳名彼此呼唤——“火翼”和“冰鳍”。
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今天——所以,叫我“姐姐”的东西,绝对不是冰鳍!我佩服它的伪装,居然让我这么久才发觉! 那个“冰鳍”安静的注视着我,眼神仿佛穿越了我落到遥远的彼方。
发烧带来的头痛和不适感再次袭来,我拼命稳住身体,在这个摸不着深浅的家伙面前,我实在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雾越来越浓了,我居然没注意到从一开始路上就连一个魍魉都没有,这明明就是表示我身边跟着个它们不敢靠近的“大家伙”啊! 理智告诉我要保持镇定,可身体却不听使唤,下意识的握紧手中的菊花,我后退着,一步一步…… 它靠过来了,逼近了,向我伸出手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眼睛——可是……仿佛重负被移走一般,我的头部一轻,忽然间头痛完全消失了,也许连发烧都好了吧,此刻我感觉不仅不再昏昏沉沉,而且神情气爽。
于是我畏缩而迷惑的睁开眼睛——那个“冰鳍”正在拍手,凝固的鲜血一样颜色的灰尘从他手掌间散布开来。
这是某种精魅被拍散的样子,我认识那种暗恶色彩——疾病的颜色。
原来他刚刚是把疾病的精魅从我头上给抓下来啊! 好像没有恶意呢……这个家伙。
虽然仍旧有些害怕,我还是渐渐的放松了戒备:“你是谁?” “你认识我的。
”它回答。
“不要开玩笑,我还有事,不能陪你玩!”我知道越是厉害的家伙就越任性,千万惹恼不得。
“我知道你弟弟在那里,火翼。
”它用冰鳍的脸温柔的笑着,“我带你去。
” 这句话让我非常恐惧。
我并没有讲,他却知道我的名字,甚至还清楚的知道我和冰鳍的关系。
虽然我也知道冰鳍一定出事了,也很想尽快找到他,但我还没有慌不择路到向这种东西乞求:“我不会相信变成别人样子的家伙的。
” “不是我变成你弟弟的样子,而是你把我看成他的样子。
”他认真的纠正我,“带走你弟弟的那家伙犯了和你一样的错误,把他看成我了。
一旦那家伙发现真相,你弟弟可就危险了。
所以我们快去!” 突然间我明白这个家伙缠着我的原因了——救冰鳍只是借口,它想借助我去见那个带走冰鳍的家伙!因为它可能无法独自接近那个危险的家伙!虽然有些冒险,但也许现在我只能依靠它了:“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你,跟你走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最重要的那个名字!请你说出口!” 名字是有魔力的,人也好,那些家伙也好,都会有不同的“名字”,掌握什么样的名字,就表示建立什么样的联系。
比如祖父为了保护我和堂弟,给我们取了象征强大幻兽的乳名,而此刻我问这个家伙的,是足以左右他的那个“名字”。
他似乎犯难了,皱着眉头笑了起来。
许久,他终于开口了:“雪川……” 语言也是有魔力的,把名字说出口,就表示要受语言魔力的拘束,说谎必将遭到报应。
“雪川。
”念着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奇妙的熟悉感掠过我的脑际。
我点了点头:“如你所愿。
” 他头一次这么开心的笑了,马上飘飘忽忽的到前面领路。
浓雾里道路静得过分,我分不清走了多远,走了多久。
它好像也无法忍受这份寂静了:“……是骗人的……那个《菊花之盟》的故事……” 我并不理它,这些家伙的话不能多听,不知肚子里在打什么算盘。
“人的灵魂哪能走那么远呢?死灵看不见也听不见,只凭着一股执念,是没法那么准确的找到自己要找的人的……所以那个武士根本没有来赴约。
” 我不以为然:“对方的思念能引导灵魂的!他们约定在重阳菊花开放之日,书生家的菊花沾染了主人的思念,武士的灵魂一定看得见,所以他绝对会来!” “你好象很懂行嘛!”我可不知道他这句话是夸奖还是讽刺。
就在这时,他毫无征兆的停止飘动,我收不住脚一下子从穿过了他的身体,如果不是灵体的话,就得结结实实的撞在他身上了。
可是这样也很恶心…… 不过首要问题是——决不能背对着这些家伙!我连忙转身,额头却狠狠碰在了某个硬东西上,发出很大的响声。
伴随着碰撞声,两声惊叫同时响起——“火翼!”我听见了对方的咒骂着,“你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发烧发到梦游吗?” “冰鳍!”我真是又惊又喜,这个家伙不但有实体,而且还是超级坏脾气,准是冰鳍没错! “大路痴,看看这是哪里吧!”我狠狠的敲了一下他的头,指着周围问道。
“妈妈本来把我送到校门口的,我听见有谁叫我,回过神来已经在这里了,现在是六月,可这里怎么到处都是菊花啊?”伴着冰鳍的话语,一阵淡淡的菊香飘入我鼻端,这香气瞬间变得浓烈,浓得让人窒息。
转头四顾,迷雾不知何时已散去,我和冰鳍竟然站在一望无际的菊花深处。
无边无际的,鲜艳的,黄色菊花…… 头,又开始重起来,意识渐渐混浊…… 我拼命撑着去拉冰鳍:“快走,不能留在这里!” 然而,冰鳍笑了…… “怎么能走呢?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他握紧我的手,“我一直在找你……找了好久……” 无法挣脱……混乱中,我看见了冰鳍的眼神,无机质的冰冷眼神……这个……不是冰鳍! 难道又是刚才那个家伙在作弄我?“雪川!”我大喊它的名字,“冰鳍”一瞬间停止了行动,冷冷的注视着我,带着困惑的眼神。
它不是雪川!是比雪川更具攻击性的危险者!最糟糕的是——它可能占据了冰鳍的身体! “你是谁?” 我的话引起他更大的困惑:“我是谁……我是谁?”这个死灵迷失了自我,可能已经变成了恶灵! 在手指上贯注了可怕的力量,“冰鳍”将我拉近身边,仔细而执著的注视着。
我不敢发出声音,他也沉默不语,我不知道沉默尽头等待着我的将是什么…… “错了……”明知道它代表的危险,我还是深深体会到这句话里绝望的寂寞。
占据冰鳍身体的家伙猛地推开我,“还不是,你和这个都不是!全都是骗子!”它疯狂的拉扯着头发,那可是冰鳍的头发。
“明明是你自己搞错的!不要拿冰鳍撒气!”我竭力想阻止它疯狂的行动,可是却把自己也卷进了危险之中——它用冰鳍的手扼住了我的咽喉…… 会这样死去吗?这一刻,我关心的却不是这个问题。
他那么寂寞……“冰鳍”的眼神。
附身于冰鳍之上的灵魂即使死去也无法摆脱这份寂寞。
这寂寞,比死亡更让我恐惧,我无法再多看一秒…… 渐渐远离的意识里,我伸手去遮挡那双悲伤的眼睛,一朵摇曳的黄菊在我慢慢模糊的视野里映下最后的身姿…… 忽然间,颈上的钳制松开了——我跌倒在地上不住喘气,而“冰鳍”则像被阳光灼伤一样遮住了眼睛:“这是什么?” 我将视线转向右手,原来我还握着那枝通草菊……我无意间用拿菊花的手去触碰那家伙的眼睛! “你拿的那是什么?”它嘶喊。
“菊花啊,这里到处都是……”我疑惑的说。
明明身处菊花深处,这个家伙却还问我拿的是什么。
“不可能!”他断然而惶惑的打断我,“哪里有菊花?我看不见!只要找到菊花就能见到那个人,可到处都没有!” “你自己看啊……”我随手一指,却吃惊得把下半句话咽了回去——这里的确没有一朵菊花,何时,这里变成了地狱…… 幽暗的牢房和堆积的尸骨,还有死亡那潮湿的气息,这里,是哪里? “这就是它眼中的世界啊……”沉稳的声音响起,令人安心。
我立刻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雪川!”我病急乱投医,“你在哪里?你看这就是你想见的人!快让他离开冰鳍!” 刹那间,温暖的光芒从我手中的通草菊上溢出,像潮水一样涌入这间发霉的囚室,光流里,雪川的身影浮现出来——难怪要借助我去见他想见的人,附身在通草菊花上的雪川的确无法自由移动啊! 雪川回过头,霎时间我有些乱视……有两个冰鳍?酷似冰鳍的雪川穿着旧式的学生制服,仔细看,不像冰鳍的眼睛带着微微的茶色,雪川瞳孔颜色更黑,那种不透明的黑色,简直就像——我的眼睛! 雪川透过冰鳍静静的看着身体里面的家伙:“雾谷……出来!他不是你要找的人!” 冰鳍的身体突然剧烈的痉挛起来,我知道雪川呼唤的是足以左右那个家伙的最重要的“名字”。
就在跑过去扶住瘫软在地的冰鳍的那一瞬,我看见同样身穿旧式学生服的身影从冰鳍体内脱离出来。
与雪川一样,叫“雾谷”的家伙也是个和我们年龄相仿的少年。
并没有一般死灵的那种狂躁,被驱离的雾谷用困惑的眼神那么悲伤,那么悲伤的注视着雪川:“你是谁?” 无法形容的表情阵风一样掠过雪川的脸庞。
他避开了雾谷的提问,淡淡的说:“你在找谁?” “我……”雾谷慢慢举起手扶住额角,痛苦的表情浮上眉头,“我在找和我约定的人,他说,菊花会为我带路,菊花,在哪里……” “那是个什么样的约定呢,雾谷?” 雾谷脸上的痛苦越来越浓,他沾着血的手指纠缠着暗淡的黑发:“……约定,我知道有个约定……可是我不记得了,不记得约定过什么……” 雪川悲伤的微笑像夜幕下静静开放的花:“……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雾谷刹那间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他一动不动的凝视着雪川,异样的火焰燃烧在它眼底——“雪川……你是雪川!” 我曾经在雾谷面前喊出过这个名字,可他完全没有想起,死灵是很固执的存在,如果他不想听,就听不见,不想看,就看不见。
除非他自己记起,否则别人无论向它提多少次也没用。
“我想起来了……雪川,你这个骗子!”雾谷用徘徊在失控边缘平静声音诉说着令人震惊的事实,“说什么最重要的朋友,说什么重阳菊花开放之日一起把酒言欢,根本没有菊花!哪里都没有!”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呢?为什么不辩解呢?我扶着冰鳍,看着死灵的爱恨纠缠。
“听我说,雾谷……”雪川微笑着低下头,把表情藏在低垂的刘海里,“我一直……那么胆小,在家乡也好,在日本留学也好,从来都交不到朋友,只有你向我伸出手;没有勇气,不敢面对直面枪林弹雨,我只会躲在书斋里写些没用的文章,还说什么抨击时弊,只有你从来不嘲笑我;那个时候,我没有和你们一起走上街头,只有你没有指责我,还说如果有命回来的话,重阳再聚……” “我不想听,雪川!”雾谷冷笑着,一步步逼近雪川,“胆小鬼可以原谅,背信者却无可饶恕!” 雪川完全没有回避,似乎已经决定甘之如饴的接受一切,我看见雾谷的手带着阴惨的黑气伸向他。
难道雪川要任化为恶灵的雾谷将自己拖进地狱吗?不但他们会一起万劫不复,而且,我和冰鳍也可能会永远的困在这片幻境中…… “明明是你自己看不见!雾谷!”我脱口喊出,“你的身边到处都是菊花,可你根本不去看!” “住口,火翼!”雪川厉声呵斥我,可我顾不得那么多:“雪川是太胆小没有勇气去做什么,可是着并不代表他的心就没有受到煎熬啊!他不能够行动,可是却一直在等你!在你身上的死亡,在你身上的时间,在和他身上的是一样的!”我举起手中的菊花,连同被我放入衣袋的那封信,“没有勇气表达的人所受煎熬,更加强烈啊!” “他听不见!火翼!”雪川黯然的阻止我,“我也知道这样下去前面就只有地狱,可是我帮不了他——雾谷他……根本不想听!” 所以就准备一起堕入地狱吗?为什么呢,明明如此的思念,近乎绝望的思念,可是为什么就是无法传达……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夺去了我手中的通草菊,我慌乱的抬起头,发现已经清醒的冰鳍镇定的握着菊花和书信,缓缓的向雾谷走去——“你侵占我的身体的时候,我也看了你的记忆——还不明白吗雾谷,你已经死了!” 冰鳍近乎残酷的向死灵诉说着它们不得不听的事实,雾谷的眼神开始动摇了,而冰鳍的声音波澜不惊:“你为某个约定自杀而死,只是被这个约定束缚在人间而已!” 让死灵觉悟到自己已死是件残酷的事,失去了执念的寄托,灵魂将烟消云散,什么也不会留下。
“冰鳍!”我和雪川的呼喊同时响起,但已经迟了。
雾谷带着恐惧死死的盯着冰鳍:“你胡说!” 冰鳍冷笑起来:“那你说为什么你的脸色那么苍白?”伴着话音,雾谷年轻的脸庞瞬间失去了血色,浮现着淡青的死影。
“你说为什么你的身上布满了伤痕?”大大小小的伤口出现在雾谷的身上,洁净的学生服被凝固的鲜血所浸渍,我近乎无力的看这冰鳍不动声色的说出最后的话:“最关键的一点是——你怎么解释你脖子上的那道伤痕?” 结着血痂,皮肉翻卷的伤口出现在雾谷还带着少年纤细感觉的颈项上,大量鲜血涌出所呈现的暗黑之中,依稀浮现着苍白的颈骨…… 雾谷困惑而缓慢的抬起手,抚摸着那道伤痕,然后抬起眼睛惊讶的环顾周围的我们,好像在质问,又好像在求助:“我有什么错?是雪川骗了我!我看不见他和我约定过的菊花,一朵也看不见!” “你当然看不见。
因为你死在初夏,死在没有菊花的季节!”冰鳍笑了起来,宁静而冰冷,“今天……就是你的死祭!” “住口!冰鳍!住口!”雪川绝望的呼喊里,我听见了崩裂的声音——仿佛强风吹过沙之雕塑一般,细沙开始从雾谷的身体渐渐剥离…… 雾谷难以置信的看着从自己身上崩解下来的粉末,徒劳的想捕捉它们,仿佛这样就可以阻止自己步向毁灭的命运:“我不要!我不要这样就消失!我还没有完成和雪川的约定!” 明明他就在你面前啊,明明他想见你的心情和你想见他的是一样的啊!被执念束缚的死灵,为什么就是看不见呢…… 冰鳍指着雪川对雾谷说:“这个人得到你在狱中自杀的消息后,知道你一定会被约定所束缚,所以他一直在找能做出永不凋谢的花朵的人,他要让菊花不分季节永远开放,引导你来到他的身边……” 寂寞的笑容浮现在雪川的脸上:“可惜太迟了,那时我没能引导他,现在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我总是……什么也做不了……” 冰鳍深深的注视着美丽的幽灵:“知道吗雾谷,是你看不见他留在菊花上的思念,那种直到死后都没有停止的思念,这个人一直在等你,可是你没有来,一直都没有——”冰鳍静静的举起了手伸向雾谷,他的指间,握着那枝菊花——缚着书信的通草菊:“雾谷,背信的人,失约的人——是你!” 雾谷迷惑的睁大双眼,犹豫着伸出正在崩散的手指,接过了花枝和书信——在看见薄纸上异国文字的那一瞬间,感情的飓风席卷了他整个脸庞…… 他那只正在化为齑粉的右手慢慢抬起,按住苍白的嘴唇,低垂的睫毛遮住了深邃眼睛里的神色,但那不住的轻轻抽搐的紧锁眉头却透露了他内心巨大的波澜…… 雾谷的肩膀轻颤着,仿佛被丝弦牵拉着一般,他慢慢转向雪川,抬起头…… 美丽的幽灵抬起头的那一瞬间,我看见无边无际的菊花幻象冲破了阴暗的囚室,一直伸展到天边。
“雪川……原来你种了好多菊花啊,酒在哪里?”这包含了太多情感的句子竟然成了雾谷最后的言语,从他向雪川伸出的那只手开始,崩解的态势不可遏抑的爆发开来,雪川惊呼着,徒劳的挽留着那四散的飞灰。
伴着飘落的那枝菊花,残留在雪川眼中雾谷最后的表情,是微笑…… 雪川茫然的收回伸向飞舞在虚空之中的灰烬的手。
虽然背对着我和冰鳍,但我们依然可以从他抽搐的肩膀上看出无法掩饰的哭泣的痕迹,他的力量似乎正伴着眼泪流失,穿着学生服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终于,可以走了……”卷着菊花瓣的风传来了他叹息般的声音,“谢谢你们,我的孩子……” 通草菊和书写着日文假名的薄纸,散落成金色的灰尘…… 视线被风中飘舞的灿烂金色花瓣所遮蔽,等我再次看清眼前景物时,雪川已经不见踪影,一条小路出现在他曾经站立过的地方,远远的路的尽头,是我们的家。
“雪川,是爷爷啊……”冰鳍突兀的话语让我着实大吃一惊,可他却面不改色,“你没看出来?果然很迟钝!雾谷把我们当成了爷爷,就是因为他死的时候,爷爷正是我们这个年纪。
” 记忆渐渐得连成了线,留学日本的祖父,做通草菊的祖母,《菊花之盟》的传说,写着日文假名的书信,被认作冰鳍的雪川,被当作雪川的眼睛的,我的眼睛…… “怎么会?爷爷在那种东西面前不是一直用讷言这个名字吗?而且雪川他……那么年轻!”我还在做垂死挣扎,冷汗都流下来了——我居然对指责祖父偷看我的《御法度》…… “那是爷爷的思念啊……与少年时代相连的,永远年轻的思念……”冰鳍笑了,“爷爷年轻时是文学青年呢,雾谷和雪川,应该是他和最要好的朋友一起取的笔名吧……” 代表梦想的名字,就是爷爷最重要的名字吗…… “这是你偷看雾谷的记忆知道的吧!”我不屑的看着冰鳍,“你还知道什么?” “《古今集》里的一首和歌!”冰鳍意味深长的笑了。
“和歌……”我的脑中浮现出那缚在菊花上的日文书信,以及雾谷看信时那微妙变化着的容颜。
“此身如朝露,惟惜与君缘。
相逢如可换,不辞赴黄泉。
”冰鳍加快步伐跑到了我的前面,我看不见他吟咏这首歌时的表情,在通向家门的路上,远远的传来他活力十足的呼唤:“要走了,火翼!” 回过头,我注视着那一望无际的清澄的金黄色,这片菊花,以后也不会再看到了吧…… 所以,在离开之前,就让我把这片沾染着思念的景色,永远的映在眼中…… ——《迷失在菊花深处》完 后记:那个世界未必只有和残酷,留在世间的死灵,也并不一定只是因为怨恨,他们怀抱着执念,是因为他们有不得不完成的事和不得不见的人吧,有人曾经说过:也许我们思念死去的人的心情,和他们思念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
Introduce:Small my month, the cousin that breeds the name calls ice fin is a super the highroad crazy.
Go to school it may not be a bad idea, classes are over it may not be a bad idea, want me not to follow him to get lost with respect to regular meeting only; That can not be general inner ear, he can take strange place, it is good to have every time only I am expended go looking for him energetically -- after dying because of grandfather, look so that see those places without the person besides me in the home.
Do not say to marry the grandmother that come over, mom and aunty, connecting father and uncle also is " invisible " , I and glacial fim are more troublesome, and his case is more severe -- besides the eye with me, he still has the ear that can hear aeriform voice.
This perhaps is he turns a road into crazy reason: The element of interference is too much.
But put fin on the ice occasionally also must not differ individual goes out, for instance today -- today is terminal the last day that check, I have a fever unluckily send 39 degrees.
Aunty is forced to send him to go to the school first, he is received to come back again when coming off work.
I pray secretly put fin on the ice not to get lost again, I can not want to climb dippily to look for him really.
Early in the morning I moved with respect to the wing-room that lives from oneself warm cabinet, that is the room of grandmother.
Our home, uncle home plus grandmother altogether 7 people live in Xiangchuangu all the time of the city ancestor curtilage in.
This is a strange house, sordid whats cannot say, full centenary thing can have the spirit, say be afraid even if my home this kind of circumstance.
Warm cabinet is a bit more smooth and steady, because sunny, airiness is good.
Because houseful is a flower,I like here is -- never the flower of withered.
Not be true flower of course, that is the mimic that the stem pith of the rice-paper plant does -- grandmother is this craft is familial send a person.
When Man Juhua leaving every year in autumnal court, the chrysanthemum of the stem pith of the rice-paper plant that grandmother can do her is mixed in true flower to let I and glacial fim match identify, even if we the work that such eye also does not see give her and really beautiful distinction, still put fin on the ice to ask a garden those fellow in secretly finally, cogged ability won this contest.
"Because the stem pith of the rice-paper plant concerns beautifully,I just can meet your grandfather.
" every time grandmother always says very happily, "He is searching all the time can not divide season, the chrysanthemum that opens forever, and I most those who be good at doing is chrysanthemum of the stem pith of the rice-paper plant.
" perhaps match of this chrysanthemum concealed is the special kind of the grandfather that grandmother grieves over to die when I am 4 years old.
Very romantic.
.
.
if not be a so dizzy word.
If not be the word that fim of even afraid ice can get lost.
.
.
I adjusted a comfortable gesture, the movement is passed to big like the carve patterns or designs on woodwork like the cubby bed, credit screen slightly shakily, suddenly what thing was dropped buoyantly, hit on my forehead, roll bedside again then.
Not so soft, this thing has dry102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