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那只寂寞的手
2012
病房新来了一个农村小伙子,左手手指除了大拇指外全部截掉了,为了复原手上的肌肤,医生把他右手缝到肚皮上,需要养护一段时间。
陪这个年轻人来住院的是他的爱人和父亲。每天晚上,年轻人和妻子挤在窄小的病床上休息,而他那黑瘦苍老的父亲,就用几块泡沫板席地睡在大厅的走廊上。白日里无事,小夫妻两个经常叽叽咕咕地凑在一起说私房话,做父亲的,远远坐在安静的走廊长椅上,一只手在眼眉上滑来滑去,衰老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某个地方发呆。即便吃饭的时候,他也是沉默的,唯一话多的是每天早晨查房的时候,他总要追着医生问东问西,听到解答后,又一个人怔怔地去长椅上发呆了。
一天夜里,病房的空调调得太低,年轻的儿媳感冒了,昏昏沉沉躺在病床上睡着了。年轻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输液,那个黑瘦的父亲跑到门诊大厅买来几片药,然后坐在儿子身边,眼巴巴看着输液瓶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来。
半小时后,液输完了,护士拔下针头后,用一根棉签摁在年轻人的手上,转而嘱咐老人:帮着摁一下,另外,如果有时间的话,按摩一下他的胳膊。
就在那个瞬间,我注意到做父亲的手轻轻抖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摁住棉签,眼光忽然变得有点羞涩。年轻人似乎也不习惯父亲的手在自己胳膊上按摩,他局促地扭一扭身子,转眼看着睡梦中妻子的脸。往日里,都是爱人帮他按摩和摁棉签,他咕哝着要父亲停下来,可是老人并不答话,而是继续轻轻按摩着他的手臂。
病房里长时间地沉默着,老人放在儿子胳膊上的手渐渐不颤抖了,他熟稔地从上到下运动着,眼神里竟然有欢欣的火花蹦出来。而那个年轻人,也不再看妻子,他微微闭上眼睛,短短的睫毛颤巍巍地在灯光下抖动着,那一刻,我忽然被这个场景深深感动了。
每个孩子都是在父亲手里长大的,哪怕再笨拙的父亲,也几乎都为孩子换过尿布。稍微长大一点,父亲们喜欢用有力的大手将孩子高高地举过头顶,银铃一样的笑声中,他粗糙的手指滑过孩子娇嫩的皮肤,满心都是愉悦和感动。无论多暴躁的父亲,当孩子亲昵的脸蛋和小手扑过来时,他们的心都会瞬间融化成温柔的水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