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人活一张脸

房子车子都是浮云，还贷的压力才无比现实。生活的账本总能算得清清楚楚，可亲情的浓度却往往出人意料。
　　
　　一地鸡毛
　　
　　赵子宇算是典型的凤凰男：有不错的工作，娶了地地道道的上海女孩当太太；在浦东供了房子，潇潇洒洒地开上了私家车，过上了所谓的“中产阶级”生活。
　　
　　可谁知道，光鲜的背后，是一地鸡毛，是沉重的压力和酸涩。每天清早一睁眼，赵子宇和妻子周雨岚就得面临这样一个问题：今天要还300块的银行贷款。而这样的问题，将要困扰他们30年。
　　
　　这是一个双休日，赵子宇和周雨岚睡了个懒觉。上午9点钟时，客厅里赵子宇的妈妈周婶已经在蹑手蹑脚地忙碌了，小夫妻俩还睁着眼睛赖在床上。周雨岚躺在赵子宇的怀里，叹了一口气说：“子宇，我怎么觉得睡个懒觉就是奢侈和犯罪呢？想着每天就要还银行300块钱的房贷和车贷，我恨不得每天24小时不睡觉去挣钱。都说我们是‘金领’，是中产阶级，风光体面，可谁知道我们的压力哦！老公你看，我这张‘奔三’的老脸，还长着一脸的青春痘。这哪是青春痘，全是压力痘啊！”
　　
　　赵子宇安慰道：“你脸上的青春痘不是压力的罪过，是我们的食品有问题。你想想我们吃的东西，米吧，有抛光粉；面吧，有增白剂；肉吧，有瘦肉精；油吧，搞不好是地沟油；鸡呀鱼啊，都是饲料激素催大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加在一起，那就是毒品啊！你那张嫩脸，不起痘才怪。你再瞧瞧我，头发都没几根了，还不是毒品的功劳！”
　　
　　小两口起床的时候，看见周婶收拾好了行李，一副要出门的样子。赵子宇惊讶地问：“妈，你这是干啥？”周婶说：“子宇啊，妈在城里待不惯，今天就回老家了。”一旁的周雨岚说：“妈，你这才来没几天，过段日子再走吧。”
　　
　　但无论赵子宇和周雨岚怎么劝，周婶还是执意走了。
　　
　　周婶走后，赵子宇心里很不是滋味，对周雨岚说：“雨岚，一定是刚才我们说话时声音大了，被妈听到了，她怕待在这里给我们增加负担，才走的。”
　　
　　周雨岚心里暗自得意：早上是自己故意大声地在赵子宇面前抱怨，就是想让婆婆听见，让婆婆自己离开。毕竟，在大上海多一个人吃饭，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面子问题
　　
　　半年后的一个晚上，赵子宇和周雨岚边看电视边说着家常话，电话响了，是周婶打来的。周婶说：“子宇啊，你和雨岚不是说下星期回来吗？”赵子宇说：“是啊是啊，雨岚说我们回去给您过六十大寿呢！”
　　
　　周婶说：“我媳妇真好！”顿了顿又说，“子宇，你和雨岚开车回来吧。”
　　
　　赵子宇的心里“咯噔”一下，周婶问：“怎么了子宇，开车不方便吗？”赵子宇赶紧说：“妈，你想哪里去了，开车回去怎么会不方便。行，就按您老说的，我们开车回去！”
　　
　　周雨岚听了，不高兴地说：“赵子宇，不是我说你妈，她也太不体谅我们了。叫我们开车回去，这费用比坐飞机都大。哼，其实我知道老太太为什么要我们开车回去，图阔气呗，图脸上有光呗。你想啊，小轿车开到家门口，你老家那些人哪个不眼热？你妈的脸上多有面子。”
　　
　　赵子宇说：“我妈守了半辈子寡，苦了一辈子，现在她儿子在外面混得有模有样了，有这样的想法也可以理解。”
　　
　　周雨岚还是不依不饶地说：“你妈是乐意了，可苦的是我们。本来吧，两张火车座位票不到500块钱。可开个车回去，没两千搞不定。我看你妈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抱怨归抱怨，周婶生日那天，赵子宇和周雨岚还是驾车回到家里，家里已围满了邻里乡亲。如周雨岚所料，乡亲们看见小车，都跑到门外，围着小轿车摸着看着赞叹着。老张羡慕地说：“周姐一辈子没白白受苦，儿子都开上小轿车了，光宗耀祖啊！”周婶笑得合不拢嘴。周雨岚悄悄地碰了一下赵子宇，嘴巴一努，那意思是：赵子宇，你老婆说得没错吧？
　　
　　算不清的账
　　
　　热热闹闹的寿宴结束了，乡亲们散去。周婶和儿子儿媳正说着话。周雨岚的手机来了新短信，打开一看，是银行催款的消息。周雨岚马上想到这个月的开支因为开车回家将入不敷出，心里便有了气。也是巧了，就在这时，周婶说要到街上买点水果。赵子宇说：“妈，我开车送你去吧。”周雨岚便话里有话说：“是啊，让子宇开着车陪妈到街上兜一圈，那才风光。”
　　
　　赵子宇朝周雨岚使着眼色，可周婶并没有品出儿媳妇的讽刺，反而一本正经地说：“图那个风光干啥？开车去一次街上，油钱就得多少啊！妈知道你们要花钱的地方多，得一分钱一分钱地节省。”
　　
　　周雨岚火气越来越大，全然不顾赵子宇示意，菜刀切萝卜嘎嘣脆地说：“妈，你真是大的不算小的算。开车上街不过三五里，油钱两三块钱。可我们开车回来，来回一千多里，你知道要花多少钱？最少两千！”
　　
　　周婶愣了，说：“咋要那么多钱呢？”
　　
　　周雨岚苦大仇深地控诉起来：“一路上，数不清的收费站，交不完的过路费。这破车吧，‘呼哧呼哧’地喝着油，像灌凉水似的。光过路费就得1500块，再加上油钱，没两千块钱能打得住？”周雨岚索性把话说到底：“妈，为了让您老人家脸上有光，我们多花了1500块冤枉钱。”
　　
　　周婶像做错了事情一样，局促地搓着双手，低着头小声地说：“开车还要给过路费啊？早知道就不让你们开车回来了。其实呢，我让你们开车回家也不是想图什么风光，就想让你们带些东西回去。”
　　
　　赵子宇赶紧说：“妈，我们平时都很少孝敬你，哪好意思再带什么东西回去，再说了，城里什么东西都可以买到。”
　　
　　周婶说：“城里什么都有是不假，可没你妈的东西地道。今年春天我从城里回来，栽了水稻、种了绿豆、点了芝麻、下了花生。这些东西我都没用化肥，用的都是农家肥。我还养了20只鸡，20只鸭，不是圈养的，都是散养的。我也没喂它们饲料。现在，庄稼收了，鸡呀鸭啊也大了，鸡蛋鸭蛋也攒了好几百个了。我想让你们带回去。这火车上你们两个带不了这么多东西啊。我就让你们开车回来，方便些。”
　　
　　赵子宇和周雨岚愣了，呆呆地看着周婶。周婶爱怜地看着周雨岚说：“雨岚，瞧你多俊的一张脸啊，就是吃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脸上都长痘痘了。这下好了，吃妈给你们弄的东西，保证痘痘都没了。”周婶又看着儿子，抚着他的头发说：“子宇啊，打小的时候，你读书用功，头发掉得凶，你看你现在头发更少了，比妈的头发还少，妈心疼啊！好了好了，我不啰嗦了，我上街去了。”
　　
　　周婶走后，周雨岚说：“子宇，叫妈和我们一起到上海去吧。我们再苦再累，也不能委屈了妈。”赵子宇说：“妈这人我知道，只怕她不愿意。”周雨岚说：“我有办法，瞧我的吧。”
　　
　　周婶回来后，周雨岚要她去上海过日子，周婶果然不愿意。周雨岚很认真地说：“妈，我们开车回来一趟不容易，花费那么多，你要是不搭个顺风车，我们亏大了。你得为我们想想，弥补弥补损失。”
　　
　　周婶想了想，说声“也是”，喜滋滋地去收拾行李了。
　　
　　赵子宇亲昵地捏了一下周雨岚的脸蛋，说：“你这个借口很蹩脚哦，妈在上海生活几个月的生活费，比车费贵多了。我很奇怪，妈不会算这笔账？”
　　
　　周雨岚笑嘻嘻地说：“赵子宇，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最会算账的是女人，最不会算账的也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