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三十年没握过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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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在刚刚启用的新病房里,合着眼,身上、鼻腔里插着四五条或粗或细的软管子。这些平时萎缩盘踞在角落里的东西,一接触到人的体温,血液,尿液,体内的各种液体,像是吞服了妖孽的海洛因,顿时有了吸附人的强大能力,蛇一样在人的身上盘缠蠕动。按照他的脾气,他的性格,他的气力,是绝不会让这些软巴巴的管子欺负的,但这时他没有一点办法,刚刚被手术过的胃,不允许他去和这些管子们计较,锁着的眉头间流出刚强下的无奈。
按照医生的嘱咐,隔一阵子就要给他捋捋腿,捏捏脚或者搓搓手。这双手我是最熟悉不过的,可是,这双熟悉的手却三十年没有直接接触了。不知宽厚的掌心,粗大且硬的手指肚里,还有那层起起伏伏的硬皮上握着怎样的温度。我的手和他的手一碰撞,除了印证视觉给予的感知,体会手上的力气外,这双手究竟打磨过多少冷的热的硬的粗的物体,只有跳跃在手上的青筋知道。
他是我弟弟,比我小三岁。
我们曾经拥挤在一张木板床上睡觉,一个被窝里打仗,睡觉的时候,不是我把被子裹起来晾他,就是他扯过被子去冻我。这些在睡梦中进行的过去式,常常让父母瞅着我们裸露的脊梁发愁:被子小了,被子少了。
在被子逐渐富余起来的时候,我们也如同一窝羽毛丰满的鸟儿,各奔东西,谋职娶妻生子,为自己的日子奔波忙活。曾经在一个被窝里滚打摸爬的兄弟,留在成年时空隧道里的只有默默地关注,事情的相告、提醒或完成,情感的交流则萎缩干涸,全凭第六感觉去体味去测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