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破坏名画的男人

那是2018年初夏的一天，一个无业男走进季亚科夫画廊，抄起棍子砸向一幅名画：俄罗斯著名画家列宾的《伊凡雷帝杀子》。画作遭到了严重损毁。
　　
　　警方随即逮捕了无业男，他声称自己在画廊附近的“娜拉咖啡馆”喝了不少伏特加酒，因为撒酒疯才去搞破坏的。按现行法律，无业男最多只会被判处三年监禁。
　　
　　破坏名画只关三年！这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纷纷抗议，并呼吁所有画廊周边的商家禁止售卖酒精饮料。
　　
　　这天，季亚科夫画廊的公关经理丹尼，找到娜拉咖啡馆的老板佐布林，希望他能停止售卖酒精饮料，当然，画廊将给咖啡馆一些经济补偿。
　　
　　谁知佐布林听了丹尼的话，笑道：“你来得正好，说实话，我正准备把店搬到体育馆附近。我想，去看足球的人肯定比看油画的人更喜欢喝酒。”
　　
　　丹尼说：“好主意！您一定能大赚一笔！可据我所知，您的咖啡馆已经在这儿开了一百年，是季亚科夫画廊旁的一道风景，您的家族代代都以此为生，为什么要砸掉这块招牌？”
　　
　　佐布林喝了一口酒，说：“不妨听我说个故事。”
　　
　　接着，佐布林娓娓道来。一百多年前，列宾创作了《伊凡雷帝杀子》这幅画，展出后被视为是对沙皇恐怖统治的批判，被勒令严禁展览。1913年，沙皇统治即将瓦解，这幅画重见天日，但在同年二月，一个疯子来到季亚科夫画廊，用刀在画上割了三条大口子。列宾当时已经六十九岁，得知此事后心痛不已，耗时十二年终于将此画恢复原貌。那时的通信不发达，很多人不知道这件事，更不知道季亚科夫画廊的馆长迫于压力自杀了。
　　
　　听到这里，丹尼惊讶地问：“你的曾祖父就是那个馆长？”
　　
　　佐布林点点头，说：“我的曾祖父因这幅画而死，我们家族也沦为商贩，我有充分的理由恨这幅画。我的曾祖父还留下了遗言，说这幅画是魔鬼握着列宾的手画的，必须找机会毁掉它。我们一家四代人坚守在这里，就是为了寻找毁掉这幅画的机会。”
　　
　　丹尼愕然道：“那个无业男是受你指使的？”
　　
　　佐布林摇摇头，说：“当然不是，但他的确是我的同伙，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你该不会认为他真的只是发酒疯吧？”
　　
　　丹尼说：“当然，发酒疯只是他的自我辩护。无业男毁坏这幅画时，嘴里喊着‘伊凡雷帝没有杀死他的儿子’，我想这才是真相，他痛恨这幅不符合历史事实的画。艺术品可能源于历史，但和历史是两码事。可是，对一个没文化的醉鬼来说，他可就搞不清楚了。”
　　
　　“哼，”佐布林冷笑一下，说，“那个无业男没你想的那么浅薄。”
　　
　　丹尼摊开双手，说：“如果他没有喝醉，也不是蠢材，那他为什么要毁掉这幅杰作呢？”
　　
　　“其实他和我一样，是个复仇者，但我的复仇花了一百年，他花了五百年。”接着，佐布林又说了一个故事。
　　
　　五百年前，伊凡雷帝率领大军进攻喀山汗国，那场战争极为残酷，伊凡雷帝获胜后，将喀山城中的鞑靼人杀光了。为了纪念那场战役，伊凡雷帝在莫斯科造了瓦西里升天大教堂。教堂造好后，伊凡雷帝下令挖去所有设计师的双眼，以免他们再造出同样精美的建筑……
　　
　　五百年后的一个春天，有个无业男来到佐布林的店里，他点了一杯伏特加，与老板攀谈起来。无业男攥着酒杯说，自己的祖先被伊凡雷帝挖去了双眼，他看到《伊凡雷帝杀子》这幅画，感到十分愤怒，如果他出生在五百年前，一定要去刺杀那个暴君。这番话让佐布林想起了曾祖父的遗言，他猛然醒悟：家族的咖啡馆在这里经营了一百年，就是在等着这个无业男的出现！
　　
　　佐布林告诉无业男，这幅传世名画是在美化暴君，毁掉它，比刺杀伊凡雷帝更有意义。当年伊凡雷帝干过的一切事，无论是开疆拓土，还是苛政暴行，都已经被人忘光了，如果不是这幅画的存在，他就会和那些被他屠杀的数十万无名无姓的鞑靼人一样，被彻底遗忘。要知道，被人遗忘是比死亡更可悲的事。如果谁能毁掉这幅名画，他一定会被世人记住。
　　
　　无业男听罢便要动手，佐布林给了他两条建议：一、多喝点伏特加，增加他的勇气和力气；二、要让别人相信他恨的不是这幅画，而是伊凡雷帝本人。
　　
　　佐布林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说：“无业男真的这么做了，而且他成功了。”
　　
　　丹尼沉思了两分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看来，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事，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但是无论如何，列宾的那幅画的确是一幅杰作，不应该被毁掉啊……”
　　
　　一个月后，佐布林和无业男因合谋损毁文物，被判处十年监禁。
　　
　　在法庭上，佐布林才了解到，丹尼的家庭背景并不簡单。丹尼的曾祖父是《伏尔加河上的纤夫》这幅画作的原型之一，还曾长期接受画家本人的经济资助。
　　
　　《伏尔加河上的纤夫》这幅画的作者，正是著名画家列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