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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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一位乡下的远房亲戚那儿弄来了一叠厚厚的资料,据说是我们家族一位唐朝的祖先留下来的遗物。
亲戚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弄坏,更不能弄丢,否则祖宗的在天之灵饶不了他。
我小心地打开了这堆纸,一阵陈年累月的霉味便直冲我的鼻孔,令人作呕。
从纸质来看,似乎真有千年的历史了。
黄色的宣纸,如同那种祭祀死人的放在火里烧化了的纸张。
这纸张很脆,有种一碰就要碎成粉末的感觉,我极其小心地掀动着,于是我的整个房间都被这种古老的氛围缠绕着了。
全是书信,一封又一封,那种直版的从上到下,从右到左的楷书。
非常美的毛笔字,既不像颜体,更不是柳体,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风格,也许这种风格早已失传了吧。
但这美丽的楷书像是一个女孩子写的,不会是我的那位祖先吧,或许是他的夫人,甚或是情人?不,我细细地看才发现不是,这是一个男人写的,三十多岁的男人。
那字迹既绵软又不失潇洒,但我能隐隐约约地看出一种奇怪的气氛。
字里行间,每一撇,每一捺,都深深地潜藏着一种——恐惧。
是的,我是经过了整整一天才看出来的,这种恐惧隐藏得很深,我当时没有看信的具体内容,我只是从他的笔迹中才悟出了什么。
我仿佛感觉到,他在写信的时候,浑身都充满了一种惊恐。
从他的周围,也从他的内心深处。
但他的手并没有像普通人那样发抖,他的笔触依然有力,只是在毛笔尖上蕴藏了些许的寒意——冰冷的寒意,也许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出来。
这不是我的那位先祖写的,是另一个人写给我的先祖的信。
全都是文言文,我尝试着把第一封信翻译成了白话文。
进德吾兄:
长安一别已经十年了吧。
我现在才突然给你写信,请不要见怪。
你知道,朝廷赏赐给我一栋豪华的宅邸在长安,以及关中的千顷良田和江淮节度使的官职。
可我从第一天起就辞官不做了,我离开了豪宅与良田,独自一人回到了坤州,住在当年我的刺史宅邸里。
一晃十年就过去了,我独自一人,孤独地虚度年华。
我时常回想起当年安史贼党作乱之际,我是坤州的刺史,
你在我麾下为将,你我死守坤州三年,使史思明的数万大军始终无法陷坤州而下江淮。
最终我们等来了援兵,立下了大功一件。
进德兄,我越来越想念你们,想念当年与我一同出生入死的官兵们。
这次给你写信,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我家正在闹鬼。
我没有想到,(鬼怪吧:http:///转载请保留!)我的这位叫进德的祖先原来还是安史之乱时唐朝的一员大将,与这位叫段路的刺史一同死守坤州。
但问题是,我的历史知识告诉我,根本就没有坤州这座城池,在安史之乱中,也从没有过段路死守坤州这么一档子事。
我有些疑惑,于是打电话给我的另一位远房堂兄,他是我们家族中最有学问的人,目前在攻读历史学研究生。
他在电话里听完我的提问,他沉默了半晌,才慢慢地说 :“是的,你现在看的这叠信我在一年前也看过,我立刻就完全地陷了进去,我查找了各种资料,甚至到安徽与江苏的北部做过实地考察,但令我失望的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也许历史遗忘了我们的这位祖先还有段路。
我请专家鉴定过,这些信的确是唐朝人的真迹,绝不是后人的伪造。
听我说,你不要再看了,你也会陷进去的。
这些信很可怕,蕴藏着鲜血,历史的鲜血,你好自为之吧,再见。
”
我长久地呆坐着,仔细回味着这位历史学研究生的话,他从小就有些神秘感,喜欢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什么历史的鲜血,我看他是在故弄玄虚,这只是一叠古人的通信罢了,难道那些早已成为枯骨的人会伤害到我吗?但我仍不得不提高了警惕,我开始打算把这些信还回去。
但我已欲罢不能了,也许是因为段路最后的那句话“我家正在闹鬼”。
我继续打开了第二封信,把它译成了白话文。
进德吾兄 :
见到你的信,我万分高兴,原来你也早已解甲归田了,这是好事。
上次我说,我家正在闹鬼,是的,这鬼一直纠缠着我。
我隐隐约约地觉得从我十年前从长安搬回坤州的那天起,这鬼就在这间古宅里出没了,只是我当时没有意识到这就是鬼。
但是今年,它越来越频繁地活动着,其实我向来都不害怕鬼,但是这回我真的有些恐惧了。
你也知道,当年坤州的刺史府是一间很破旧的古宅,战争结束后,新来的刺史新建了一个刺史府,而我则独自居住在这栋旧宅里。
这间宅子很大,也很破,你不知道,我没有雇佣一个仆人,偌大的宅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靠着我在关中拥有的那千顷良田度日,每个月,我在那儿的代理人都会给我带来粮食和钱。
我一个人过惯了,朋友们劝我再续弦一个妻子,我也拒绝了。
你续弦了吗?天哪,现在鬼又来了,它折磨着我,我不能再写了,就到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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