抠门的老丈人

周末，高文博陪着女儿小丽去培训班上课，他们沿途经过一个文化馆，在门口的广场上，看见一群老年人正在跳民族舞。

“爸爸，你看，那是外公，外公在跳舞呢！”小丽手指着前方，大声叫着。高文博定睛一看，可不是嘛，只见自己的老丈人正在同一位面容白净的老太太对舞呢，一只毛色油亮的边境牧羊犬正趴在一边，伸长舌头，随着乐声摇头摆尾呢，它是丈人的“小儿子”，名叫旺旺。高文博一看，心中就来气：“好啊，老爷子你真行，对外孙女不管不顾，自己倒挺会找乐子啊！”

小丽问：“爸爸，我们去和外公打个招呼吧！”

高文博没好气地说：“你外公忙着呢，我们别打搅他！”说完，拉着女儿就走。

大伙儿要问，高文博为什么会对老丈人这么冷淡呢？这还得从两月前的一件事情说起。

这一天，高文博刚回到家中，妻子就兴冲冲地迎了上来，她的手中拿着几张宣传彩页。

“老公，我准备给小丽报几个兴趣班，这是招生简章，你快来看看！”

妻子的决定让高文博有些意外，他粗略地看了看简章，都是些拓展兴趣的早教课，包含音乐、舞蹈、美术和英语。

“咱们孩子才三岁，要学这么多啊！”高文博问。

妻子闻言，用手指点了点高文博的额头：“你啊，真是落伍啦！现在‘拼’的是什么，是孩子啊，孩子有出息，我们才有面子，我可不能让小丽输在起跑线上！”接着，她如数家珍般地讲述起身边的“成功案例”。这些事迹，妻子没少唠叨过，高文博几乎能倒背如流。比如：邻居阿发的儿子，小学三年级就获得业余围棋五段证书；高文博上司孙主任的女儿，初二就获得两项乐器十级证书；妻子闺密的儿子，尚未入学就夺得各类美术奖项，英语说得也棒。

看着意气风发的妻子，高文博显得有些茫然。女儿小丽今年三岁了，前段时间，夫妻两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送进一家私立双语幼儿园，虽说每月的学费不菲，可他们还是觉得很欣慰。没想到这件大事刚刚搞定，新的挑战又接踵而来。

高文博问：“你今天怎么突然想到要给孩子报兴趣班？是受了啥刺激了？”这句话，真的点到妻子的痛处了，最近，女儿的同学家长们自发建立一个微信群，经常分享一些孩子的成长照片和学习片断，久而久之，竟形成一种攀比之风。今天，你晒儿子得奖的照片，明天，我就晒女儿获证的照片，可小丽从未参加过什么培训班，自然没有“炫耀”的资本。

高文博沉吟许久，说道：“你要给孩子报兴趣班，我也支持，不过，还是得从她的爱好出发，不能盲目行事吧，再说，这么多科目，需要多少学费，我们也承受不了啊！”

听到这话，妻子的眉头舒展了：“你有这态度，就好办了，学费问题，不用担心，我去化缘！”

几天后，高文博随同妻子去拜会老丈人，刚到门口，旺旺就迎了出来。高文博的丈母娘两年前去世了，丈人不愿和女儿女婿同住，称生活习惯不同，会闹矛盾，便花了大价钱买了旺旺，陪伴自己。

中午，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了顿饭，席间，高文博夫妻俩透露出要为小丽报兴趣班的想法。

“好，你们这个想法很好嘛，女孩子就要贵养，提高她的眼界和品位，我支持！”听到丈人的这番豪言，高文博心中暗喜，忙给妻子使眼色。

妻子自然心领神会：“爸，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也就厚下脸皮了。我们两人的收入不高，还有贷款压力，此前，公公婆婆资助过我们买房，现在，小丽的培养，您能否赞助下呢？”

高文博紧盯着丈人，期盼他能慷慨应允，没想到，他突然眉头一皱：“不过，培训这事啊，你们也要量力而行，不要太勉强。”高文博同妻子闻言，有些莫名其妙，他们以为老人没理解自己的意思，索性单刀直入，表明“化缘”的本意。可是，老人与他俩玩起了“太极拳”，顾左右而言他，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毫无结果。总之一句话：要钱没有，要精神支持我有！

回家路上，高文博忿忿地说：“你老爸就是个‘老抠门’，宁可把钱花在那些不靠谱的保健品上，花在他‘小儿子’身上，也不舍得给外孙女！”

妻子听到这话，顿时面色一变：“你瞎说什么，他可是我爸啊！准是你这急猴猴的样儿，让他不爽了，这事你别管了，回头我再和他商量下。”她说到做到，此后的一段日子，经常打电话给老爸，请求经济支援，但却总是无果而终。

高文博对于老丈人的友情援助也是彻底绝望了，但他又必须面对妻子坚定的培训计划。最终，他以缩减自己零花钱为代价，咬牙为孩子报了两个兴趣班。

今天，看到丈人独自在外面“潇洒”，高文博就觉得堵心。回家后，他向妻子提及此事时，难免有些添油加酱，妻子却满不在乎：“你就别小肚鸡肠了，老爸退休前在文艺单位工作，就喜欢唱歌跳舞，现在能找些乐子，交些朋友，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听到这话，高文博也无言以对，难道真是自己小题大做了？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和妻子都无法淡定了。

每次，高文博在接送女儿上兴趣班的路上，都会特别留意文化馆门前的老年舞蹈队，他发现丈人同那位面容白净的老太太走得很近。有时，高文博主动与他们打招呼，两位老人也显得有些拘谨。此外，妻子也在不同场合偶遇他俩，诸多迹象表明，他们的交往不同寻常。

高文博对妻子严肃地说道：“老婆，你说咱爸是不是在搞黄昏恋啊？难怪他把钱看得这么紧，一定是有额外的应筹花销。不过，处对象可不是小事，你得帮他把把关啊！”

妻子没有应答，心里却也是七上八下。第二天，她主动打电话问候老爸，并旁敲侧击地询问他是否在寻觅伴侣。谁料，此言一出，老爸大发雷霆：“你们瞎操什么心，我哪有闲心交女朋友，只是和人家谈得来而已，你们管好小丽就行了！”说完，他气鼓鼓地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仿佛进入了“冷战”期，老人很少与夫妻俩联系，即便通了电话，也只是草草应答几句。

又过了几周后，丈人突然给高文博打来电话，让他帮忙处理掉家中的老旧家具，说自己把独居的房子卖了，换了套新房。高文博夫妻俩一听，就傻了眼，老爸这么大岁数还折腾房子干吗？难到真的是喜事将近，为自己置办婚房？

夫妻二人风风火火地赶到老人家中，推门一看，家中一片狼藉，四周堆放着许多纸箱。日用品和书本摊满了房间，小狗旺旺也不知去向。

高文博问：“爸，旺旺呢？”

“我把它卖了，过几天，我要住到你们家去，你们讨厌小狗，我就处理掉了。”

高文博同妻子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问道：“爸，您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啊？”

老人叹了口气：“唉，还不是为了我的宝贝外孙女啊！”他告诉夫妻俩，前段时间，女儿向自己求援后，他一直无法安心。他是个随性的人，退休后，经常参与各类活动，出手也很大方，因此，没有存下多少积蓄，面对小辈的求助，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好在有位朋友推荐他一份差事，去文化馆给退休老人教舞蹈课，每月也能有些收入，他欣然应允。在教舞过程中，他结交了不少新朋友，偶尔，老人们也会聚在一处，聊起孙子孙女们学习的话题，对于各类培训教育的开销，也是满满的无奈。因此，他决定要为外孙女“拼一把”，解决儿孙们的后顾之忧。

“我把这间二室一厅的房子卖了，置换了对街200弄的学区房，以后，把外孙女的户口迁进来，她上小学的问题就解决啦，此外，我还挣了点差价，可以支援你们！”

高文博和妻子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关注过对街200弄的房子，是个老旧的小区，设施十分落后，采光又差，但因为是学区房，居然卖出了天价，没想到父亲竟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怕你们不同意，就先斩后奏了，那房子是我学员的，哦，你们也见过，就是长得白白净净的老太太，她原本不想卖，我费了不少口舌才做通她的思想工作。房子虽说只有十几个平方，不过，一个独居的老头子住，应该足够了。我想过了，先在你们家过度一下，等到手续办好，就搬过去…”

听到这话，高文博和妻子脸上一红，羞愧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原来老人一直都在牵挂着小辈啊，可是，作为子女，自己又为老人做了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