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最怕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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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上,只有一家诊所。诊所里有三个医生,一个年龄较大的刘医生,原来是学中医的,后来经过培训,也使用西医技术给人瞧病,如果你点名要用中医他也给你把脉、开中医药方,属于中西医结合的那种医生,病人对他印象不错;一个女医生,姓李,医术大约不是很高,主要给妇女接生孩子,也瞧一瞧妇科病,但如果她当值也得瞧别的病,记得有一次,我上呼吸道感染,她说:“你感冒了。”我纠正她说:“我是抽烟、喝酒引起的上感,不是感冒。”她连忙道歉,为人随和,再加上年轻漂亮,所以大家也还看好她;最后一个是蒋医生,三十多岁年纪,身材矮小,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当上医生的,只知道他不是科班毕业生,医术不精,一次一个小孩打赤脚,脚上扎了一个小玻璃叉子,属于很小的毛病,他硬是让孩子家长送大医院,这倒不是蒋医生让人害怕的原因。
这个蒋医生最可怕的就是这个“讲”字,他不管你是什么人,什么病,只要你去找他瞧病,你可是掉进了他的话匣子里了,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情,远晓历史,近通时事。他不管你死活,得让他先把话说痛快了。
一次,我患了肠痉挛,这是一种因植物神经功能紊乱引起的疾病,发病以后剧痛难忍,它的疼痛方式与一般性外伤不一样,比如,手上划了一道口子,虽然也疼,但只要咬紧牙关,你的疼痛感就会减轻。可是肠痉挛咬紧牙关没有用,或者说你连牙关也咬不紧。两个朋友搀扶着我好不容易才到了镇上的诊所,一看正是蒋医生值班,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一般有病人来,医生会先问:“你怎么了?哪里不好?”之类的话,然后医生根据病人的病状揣摩病因病理,最后决定用何种药。可是蒋医生的诊疗程序是让你在诊疗椅上坐下来,先自“哈哈”一笑,紧接着就问你:“你最近听说没?”你一摇头,其实你摇不摇头结果都一样,因为他根本就不管你的反应,然后就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那天,我因为剧烈的疼痛,估计没摇头,接着就听他说:“你说我们国家领导人跑到美国去跟美国总统弹钢琴,这算哪门子事?你知道蔺相如吧?赵王在武力威胁下给秦王敲了一下瓦罐,蔺相如硬逼着秦王也敲一下瓦罐,方不失大国威严。”他个子矮小,嘴唇薄薄的,上下噏动着,我的疼痛感在加剧,我感觉蒋医生在我的眼前开始幻化,他的人逐渐虚无了,嘴却不断变厚变大,最后他的整个人就剩下一张嘴。我终于休克了,后来知道他还在那儿喋喋不休,是其中一个朋友用掐人中的方法把我弄醒的,我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哀求他:“给我一只杜冷丁吧!”他似乎才想起我是急诊病人。
另一次,是我老婆肾结石犯了,那种疼痛也是比较难以忍受的。我用自行车推着她去就诊,结果进了诊疗室一看竟然又是他,我当时脑袋一阵发懵,心想:不好,又遇到他了。他还是老一套,先自“哈哈”一笑:“你最近听说没?”这使我想起著名相声演员马季说的一个段子:花五百块钱买一口小猪,抱着回家,到家一看,猪没了,就剩一张嘴,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了。他接着说:“我们国家拿小泉纯一郎这类政治流氓一点办法没有,说只要他参拜靖国神社就不准他到中国来,可是经不起他多次要求,他还是到中国来了。你看人家普京用流氓手段对付流氓就很有一套,让小泉不要谈北方四岛问题,小泉口里答应结果到了俄国还是要谈,人家普京说把北方四岛拿出来拍卖,这是多么痛快的事?”
我终于忍不住了,“别光顾着你自己痛快,我老婆快痛死了,你是医生还是时事评论家?快给我老婆治病!”他仿佛才如梦初醒,想起来我们是来诊病的。
后来和邻居、同事、朋友说起他来,大家都说:他是最可怕的“讲”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