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南瓜

一天，走在小城偏僻处的一个宽阔地带，我看到一片还未开发的荒地上爬满了绿油油的南瓜藤蔓，宽大厚实的南瓜叶子，葳葳甤甤将脚下的土地遮得严严实实；一些早开的金黄中带红的南瓜花儿，像一个个小喇叭，正在吹吹打打预备着结南瓜呢。看到这熟悉的一幕，我就触景生情地想起了农耕时代种南瓜吃南瓜的那些岁月。

在几十年前经常吃不饱肚子的年月里，农人特别注重南瓜的种植。因为南瓜和红薯、毛芋头一样，是庄户人家主要的度荒杂粮。且南瓜的产量高，收回家中又经放，所以农人都乐意种植。

南瓜生命力强，种下后又好管理，是属于比较贱的一类物种。在早春的布谷鸟的叫声里，农人从坛里将黄白色的南瓜种子取出来，在太阳下晒上半日，然后再放入温水中浸泡上几个时辰，就可以埋入一个破脸盆装的草木灰中催芽。两个昼夜后，只见黑色的草木灰中拱出了几片心形的小叶儿，憨头憨脑地水灵灵地呈现出梦一样的青绿色。南瓜就这样开始了它生命旅程。

少年时，我略懂了些农事，也喜欢稼穑。因种植南瓜不繁琐，就成了我比较喜欢做的一项农活。在南瓜还未催芽时，我就早早地将种南瓜的地给整好了。种南瓜的地不用占用地力肥的好地、熟地，将菜园的旁的边边角角挖出来即可，通常是挖成长长的形状，然后在一长溜的地上整理出几个圆形的土墩子，埋上一些猪栏粪和营养土，种南瓜的地就准备就绪了。等到南瓜苗长到一寸多长时，移栽到土墩上，栽种南瓜的工作就算完成了。若遇上下雨栽的，还无需浇水，南瓜苗淋上了几次雨水，就自然成活了；若是晴好天气栽下的，就要浇上几次水后才能成活。

南瓜的生长不需人太多的照料，它就像一个憨厚而朴实的庄稼汉子，毫无娇气和惰性，牢记着的是自己的使命，自栽下后就靠着脚下的一点基肥，不用打药，不用追肥自顾自地牢牢地把根扎下，径直地往大处壮处生长。它是一种少见的对土地要求不高，对人们没有什么索求，自理能力十分强的植物。聚精会神地吸纳着夜雾朝露，沐浴着暖阳甘霖，向往着碧嫩青翠，一鼓作气地茁壮成长。不消多长时间，南瓜的藤蔓就如斗折蛇行地在荒地里爬开了，同时宽大的叶子，像田田荷叶在荒地里撑得到处都是，与逶迤的藤蔓一道将一份绿油油、嫩生生的青翠布满了菜园的周边，别有生气。南瓜宽大的叶子有点特别，上面布满了白色的斑点，像撒上了一些珍珠粉，绿中带白，别有韵致。叶子的两面还长满了一层茸毛，用手轻抚还有些扎手，想必那是南瓜为了防止别的物种侵害的一种自保措施。南瓜的藤蔓和叶子长得葳甤成势时，紧随其后喇叭状的花儿也开了，金黄中带着微红的颜色，端庄大方，厚实质朴，浮在一片碧绿之上，绿黄相映衬，相映成趣，分外生动。但让人不解的是，这些花都是在静静地开，悄悄地开，寂寞地开，不能像那些浓香而艳丽的花那样的招蜂引蝶，开得门庭若市。

南瓜花凋谢后，花座下的的南瓜就显露出了雏形，有的像手雷的形状，有的像小灯笼的形状，碧翠碧翠的似纯粹玉的颜色，静静地挂在藤上，沐浴着温暖的阳光，聆听着大地的天籁，接纳着天地间的灵气，一天一天地向着丰满成长，长成中间略粗的圆筒的形状，或是偏圆的形状。过了些时日，南瓜的个子也膨大了，表面的凹凸纹理也突显了出来，像一道道沟壑，起起伏伏，法度严谨。南瓜也由起初的青碧色向青绿和黄绿色发展。及至秋风吹起，整个南瓜就变成了金黄色了，与秋天的色彩融为了一体，呈现出喜人的丰收景象。  ( ： )

南瓜采摘回家，就到了吃南瓜的季节，农人就不怕饿肚子了。这里顺便说一下，南瓜与其他作物的果实不同，并非要等到了瓜熟蒂落了才能食用，而是一种长到了一定程度就可以随时摘来食用的物种。到了庄户人家青黄不接时，就可以将一些大一点的青碧的南瓜摘回家食用了，这样的南瓜因嫩脆、水灵，就不用去皮，将表面的泥土洗去就可以了，不论是辅助主食还是做疏菜，味道均不错。

老南瓜辅助主食是难得的好杂粮，从诸存间抱出一个，洗净去皮，放在案板上“笃笃笃”切成小小的块状，抓几把大米和在一起放在锅内千熬万煮，就会煮成清香中掺杂着醇甜的味道来，闻闻都能诱人味蕾。等不及的小孩，这时用锅铲盛起小半碗，就着点盐菜，便吃得心里美滋滋的，“呼哧，呼哧”中隐隐约约透露出满意和幸福感，随之便在全身流淌弥散开来，让人把一段时间留下的饥饿的灰色记忆也给忘得一干二净了。那时的庄户人家一年总有一节时光是靠南瓜度荒的。

老南瓜做菜的时间也多。将洗净的南瓜去皮刨成丝或切成小薄块，放点辣椒、蒜白调味，炒熟后瓜黄、蒜白、椒青一清二楚，闻起来清香扑鼻，下饭时甘甜可口，是一种比其他的蔬菜更下饭更好吃的菜品。农人百吃不厌。

如今，农人再也不需要南瓜来度荒了，因而在乡村种植也很少。但市场上南瓜的身影依然不绝。那金黄的南瓜看上去还是那样的亲切，还是那样的平实、淳厚、质朴，但光顾的人却不多，有的买回家是为了食疗，有的是为了改善食谱，不像过去一样受到人们广泛的青睐。而我却因为与南瓜有着很深的因缘，对南瓜的感情就不同，时不时买些回家做菜。放入了辣椒、蒜白调味的南瓜，不仅五颜六色的好看，而且吃起来同过去一样的清香可口。有滋有味。吃着吃着仿佛就咀嚼到了过去艰难但又是激情燃烧的岁月。

今天吃南瓜，多半是因与南瓜结下的那份因缘，是因为过去浓浓的岁月在心里沉淀得太浓的缘故，因此总还惦记着南瓜，让这份“根”的情愫在心中生生不息。这样时不时吃些南瓜，就会想起自己现在虽然生活在热闹的城市，但根还是在乡村的，本质上还是一个农民的儿子。这些都是我不能忘记的根本，忘记了就丢掉了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