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父子多数都是这样交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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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十四岁,上高一。父亲三十八岁,是个农民。不对,他还有一份乡村农电工的差事:看上去每天很忙碌,早出晚归,总是挣不到钱。
好多时候还是醉醺醺的。
上初中的时候我就开始跟着他一起走街串巷、上高爬低,抄电表、扛竹梯,在胡同里被叔叔大爷各种调戏,甚至还有老妈子之类的妇女。他们说话总是很有特色:“扯着嗓子、东拉西扯的,好像个个都是理论家。”也有很多慈祥的老人坐在胡同口的石头上,每天如此,连表情都是一样的,日出而坐,日落而回。
到了高中时候,我觉得自己渐渐的长大了,好像很多事情都有理,总是七嘴八舌的和他说很多,而他多数时候都是在听,基本上不搭理我。
农村人父子之间好像有着天然的屏障,总是觉得有那么点距离,有很多父子:“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我是农村的孩子,父亲终归还是个农民,自然我们也不例外。多数时候我是在被“命令”和叛逆中过着日子,交流是很少的,更不会促膝长谈,最和谐的交流莫过于:“你自己看着办,自己的主意自己拿。”这是我高考失利准备复读时父亲说的。
交流最多的时候一般都是做农活的时或者其他的共同劳动过程,这时的交流最多,也是比较有特点的:“老子总是在收拾儿子。”
“念窝里着阙了,求不知道貌着点。”(眼睛里长胬肉了,就不知道看着点。)
“看你么到得(dei),能干求老啥蓝?”(看你慢的,能做了什么?)
“你外憨怂,欠乃(二声)走累吧?”(你那怂包,欠挨揍了吧?)
……
诸如此类很多很多。
农村的父子多数都是这样交流的。他们的言语不是那么的上档次,更没有多少含金量,也谈不上文雅;但却饱含深情,尽是乡土的味道:厚重、淳朴。这也是它们特有的对于亲情的一种看似粗鲁却异常坚定的表达。
时间久了这种交流更像是一种习惯,像是一种仪式,让人依赖、延续;透过这些总能让人感受到乡土中的醇香。
小的时候,他也会和众多父亲一样对你百般呵护:“亲亲你圆嘟嘟的小脸、把你冰凉的小手放到他的胳肢窝里、让你趴在他结实的后背上带你走南闯北……”
再大些的时候,他同样会和其他的父亲一样,用传统的“棍棒”教你体味着人生的冷暖、亲疏,殷切的盼望着你可以茁壮成长,生长成参天的大树:撑起自己的人生,扛起家庭的责任。
一个人冬日的清晨,披着棉服、顶着散落的雪花站在村口,只为尽早的看到远处的归人。
一个人顶着炎炎烈日站在公路边,久久不愿离去,只为能够再多看几眼已经走远的公共汽车。
那个人在你生日的时候,总是不厌其烦的在电话那头叮嘱你:“吃顿好的,又花不了几个钱。”
那个人无论在什么时候在电话的另一端总是告诉你:“一切平安!”
遗憾的是我们从未留下一张父子之间的合影,仅仅是在我十四岁那年有过一次单独合影的机会:即使我刻意的挨着父亲,也总觉得中间隔着一段距离。现在他已经离开我们七年了。让人绝望的是他还未来得及陪家人走的再远一些,岁月却早已将一个完整的家定格在了冰冷的时空中;从此,孤儿寡母。
村里的人依旧是扯着嗓子、东家长西家短,胡同口石头上的老人依旧看着远方……
炊烟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