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的快意
1677
在世事的喧嚣和纷扰中,我们常常忘掉。也许现代太多的艰难也太多的诱惑,太多的障碍也太多的机遇,太多的失落也太多的可能,我们被拥塞其间,不得喘息;那些功禄、荣辱、是非利害,都是牵动我们的黾了。就这样,终日浑浑噩噩或兴致勃勃地忙碌不停,哪里还会顾及无形地慧于我们体内的那个心灵?
每个人都有两个自己:一个是外在的、社会性的、变了形的;一个是内在的、本质的真实的自己,就是心灵。两个自己需要交谈,如果隔绝太久,日久天长,最后剩下的只是一个在地球上跑来跑去、被社会所异化的自己。
这心灵隐藏在我们。它是我们生命的核儿。一旦面对它,就会感到这原是一片易感的、深情的、灵性而幽阔的世界。这才是我们个人所独有的世界。在这里,一切社会经历都化为,一切逝去如烟的往事在这里却记忆如新、依然活着,一切苦乐悲欢都化为刻骨铭心的诗……而那些难言之隐也都在这里完好保存着、珍藏着、密封着。
守着自己,便保护自我的完整;守着,便保存一份自享的生命内容。心灵是躲避世间风雨的伞,是洗刷自己和使净化的忏悔室,是重温人生的惟一空间,是自己的梦之乡……
然而,它也要说话。受不住永远的封闭,永远的自知、自解、自我安慰。它要撞开围栏,把这个“真实的本质的自己”袒露给世界;或者打开一条缝隙,透露出紧锁其间、幽闭太久的风景;或者一位闯入者,让心灵自己经受一次充满生气的风暴……
心灵渴望———
人类艺术由此而起源。这也是真正的艺术创作充溢着快感的缘故。倘若艺术拒绝心灵的表白,不仅它缺少冲击力,创作过程便成了一种乏味的受难。
艺术创作是一种生命转换的过程,即把最深刻的生命———心灵,有姿有态、活喷喷地呈现出来。这过程是宣泄,是倾诉,是絮语,是呼喊,又是多么快意的创造!所以我说:
“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存在的方式,而是他的生命方式。”让心灵一任自然,艺术便获得生命。
(文/冯骥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