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魂街
409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已经将近十一点了,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阿文两个人。
我站在阿文面前,央着他今晚护送我回家。
阿文将脑袋从一堆杂乱无章的资料中抬起头来,“瓶底”下的小眼睛里写满惊讶。
阿文是公司的技术宅男,平时很少跟人搭讪,跟女生说话更是容易脸红,但是现在我却主动要求他护送我,在他不解的眼神中,我无奈的将昨天的遭遇讲了出来。
因为客户突然提出修改方案,我一直加班到十一点多才离开,路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偶尔有几辆车匆匆经过,顺着罗马大道只留给我一个背影。
老妈打来电话,叮嘱我路上注意安全,我那时还在想,这条路怎么说我也走了好几个月了,能有什么危险,十几分钟就到家了。
耳机里传来的音乐不禁让脚步更加轻盈,我迈着小碎步,踩在人行道黄色的石块上,当第三首歌结束的时候,我终于反应出不对,一首歌的时间四五分钟,但我现在依旧在马路上。
耳机里的音乐变得不再那么动听,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我关上音乐,环顾四周,这是一个我没见过的三岔路口。
我居然迷路了。
路上空荡荡的,一个行人都没有,我拿起手机想导航看一下自己在哪个位置,却发现这该死的地方连信号都没有。
我想往前走走看看有没有行人,问一下路,走了十几分钟,发现自己又来到了一个三岔路口,继续走,继续是三岔路口,而且景观路标与之前两个三叉路口一样。
我有些慌,想起老一辈说的鬼打墙,怕不是这么背的被我碰上了吧?
我拿起石子在路口处做了一个记号,然后逃也似的跑到了第四个三岔路口。
这一次我终于看到人了,一个小女孩站在路灯下,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初秋的夜晚已有些凉意,但小女孩穿着一件素白色的裙子,怀里抱着个有些破旧的玩具熊。
小女孩低着头,嘴唇一张一合的,好像是在说什么。
我走的近了些,就听她一直在嘟囔,姐姐你跟我回家吧,我们一起回家吧。声音很小,但含着哭腔和乞求。
我莫名的打了个寒颤,但依旧走到她面前,弯下腰问道:“小朋友,这是什么地方?去中央大街怎么走?”
小女孩停止了自言自语,抬起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但没有什么神采,如一潭死水般,灯光下,她的脸色异常苍白,好似一片冰霜,用手一碰,便会融化,她就那样静静的依着灯杆,像极了橱柜里的瓷娃娃。
“大姐姐,你认识我吗?”万没想到小女孩没有回答我,还会这样问这样的问题,我认真的想了想,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孩子,便摇了摇头。
小女孩很失望,低下头,又开始喃喃自语起来,长长的睫毛挂了霜,看来是在这里站了好久了。
我想,她可能是附近走丢的孩子吧。
“小朋友,你怎么自己在这里啊?你爸爸妈妈呢?”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我拿起手机准备让警察来处理这个走失儿童,可号码刚拨出来,屏幕黑屏了,头顶上的路灯闪了几闪,最终也因为年久失修而光荣退休。
我心下一慌,手机没电,路灯坏了,黑暗中我看不清小女孩的表情,但继续放她一个人在这里,我也不放心,只能先把她送回家。
我牵着小女孩冰凉的手,顺着她的指引弯弯绕绕来到一个巷口,没想到这片居然还有个旧城区,巷子很窄,刚刚能容纳两个人并肩走,边上是青石砌的墙,有种潮湿的味道,因为太暗,看不清道路,扶着墙壁,却不想摸到了一手青苔,那种又黏又湿的感觉让我有些恶心,我厌恶的甩了甩手,就像是想要甩掉心中的不安,可是并没有任何作用。
这条街寂静的很,一路上小女孩也安静的很,偶尔传来几声狗叫都会让我心颤好几颤,越往里面走,我越觉得浑身一股寒意,因为我发现,这里的建筑,很是破旧,都是上世纪那种青砖瓦房,而且像是根本没人居住的样子。
“小朋友,你家还有多远?”我有些害怕,有点打退堂鼓了。
“路的尽头就是。”小女孩的声音幽幽的从身侧传来,我侧目看去,小女孩走得及其平稳,不慌不忙,跟跌跌撞撞的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有些自惭形秽,想着自己的胆子还比不上个孩子的。
越往里走路越窄,我只好让小女孩在前面带路,我跟在后面,天色很暗,又没有路灯,我听着小女孩的脚步不紧不慢的就在自己跟前。
我盯着自己脚尖的位置,虽然我并看不清,所以全然不知四周的路已经变得宽阔起来,等我发现自己渐渐能看清脚尖时,赫然抬头,却撞上了一个苍白吐着长舌的人。
啊!
所有的恐慌在这一刻全部浮现,刚刚的猜测与不详也在这一声尖叫中爆发,这发生的一切诡异像电影一般,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看到了什么……
我跌坐在地,只见四周密密麻麻站满了纸人,有黑白无常,有牛头马面,有金童玉女,他们个个栩栩如生,一双双眼睛直盯着我,小女孩苍白着的脸站在他们中间,居然毫无违和感。
手上因为惊吓而出汗,撑在地上时,一张纸币印在了手心。我慌忙起身,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冷汗打湿了我的后背,带来丝丝寒意。
“我们到了,谢谢大姐姐送我们回家。”
小女孩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僵硬的冲我摆出一个微笑的姿态。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身后是一个四合院,大门敞开着,门口挂着两个白色的灯笼,透过月光,可以看出有些年头了,有些发黄,门楣上的蜘蛛网结了一层又一层,这个房子,像是许久未有人居住过。
一阵冷风吹来,凉飕飕的,我跟她道了个别,跑,这是我现在脑海中的唯一念头,我听到身后的小女孩喊了几声大姐姐,但是我都没有回头。
我加快脚步,猛然想到老妈说过,晚上如果有人在背后喊你,千万别回头。
我确信自己是碰上了什么诡异的事情,我不想知道小姑娘说的我们是谁,也不想知道这些纸人是什么情况,我只是在看向门口的那一瞬间,发现正顶着我的灵堂上,摆着一张黑白照。
照片上的人,与我眼前的小女孩,一模一样。
说完,我还是有点惊魂未定,手还在微微颤抖。
“你知道吗?我离开那个巷子,回头看的时候,发现那个巷子整个笼罩在雾里。”
不仅如此,我走出去以后,很快就找到了回去的路,没有再碰到鬼打墙的现象,回到家以后,老妈给我叫了叫魂,喝了碗姜汤,去了去阴气,说那小女孩可能是枉死的冤魂,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托我送她回家。
“昨晚是起雾了。”阿文听完我的讲述,推了推鼻梁上的“瓶底”,用理科男的角度来看待昨天的事件,“而且你说的那个地方,应该是城中心唯一一块没有拆迁的地方,据说是有个钉子户,死活不同意,都断水断电,常年没有信号的。”
“那鬼打墙的事情你怎么解释?”见阿文不是很信任我,我有些生气。
“哦,最近城市建设,所有的路口都差不多的模样,而且天也比较暗,你分不清也很正常,再说,你做的那个记号有再碰到吗?”
“那倒没有。”的确,碰到那个小女孩的时候,我还特地看了一眼之前自己留标志的地方,“但那小女孩,绝对有问题,你要相信我。”
阿文没有说话,在自己桌子上那一堆资料中翻了翻,然后抽出一张报纸,“前几年报纸刊登过一篇消息,本市有一对双胞胎姐妹,姐姐在家门口玩耍时被人谋害,妹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得了精神分裂症,经常幻想着姐姐还活着,我想,你看到的应该就是那个妹妹。”
阿文把报纸摊在我的面前,用手指了指照片上右侧的女孩。报纸上果真有一对双胞胎的照片,跟昨晚见过的小姑娘长的一模一样,只是左边小姑娘的嘴边多了一颗痣。
昨晚看到照片之后跑的匆忙,的确没有认真辨认两个人的区别。
但我可以肯定,我领着回家的那个小女孩,嘴边是没有痣的,跟阿文手中指的是同一个人。
我将报纸拿到手中,准备从头到尾细读了一遍,事情发生在两年前,那时候我们还没搬过来,所以我和老妈都不清楚。
没想到阿文这种成天丢三落四的人,居然还会保留两年前的报纸。
文章的大致意思与阿文说的无二,这对双胞胎家中是做纸人生意的,那天家里忙,姐姐偷偷跑出去玩却惨遭杀害,凶手一直没有抓到,家属怕灵魂找不到家,就不同意拆迁,导致那片区域处在无法开发状态。
我长舒了一口气,一边心疼着小女孩,一边责怪自己大惊小怪:“阿文,这报纸你从哪儿来的?”
“很早之前买的了。”
我接过阿文递过来的水准备压压惊,却迟迟不敢下咽。
望着阿文正在翻找档案的背影,我装作随意的问道:“这姐妹俩长得可真像,怎么分得出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啊?”
“左边的是姐姐,右边的是妹妹,姐姐嘴边有颗痣。”阿文说的很随意,手下的动作一直没有停。
“咦?你怎么知道的?你认识这对姐妹吗?”
我把疑问抛向阿文,看到他的脸上出现了些许变化,只感觉颈部一凉,或许,我真的不应该问出这个问题。
“嗯,我看照片旁边的报道,上面是这么写的。”阿文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直直的盯着我。
报纸上,并没有说明照片中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