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故事]生死迎亲路
2418
新娘消失
熊牛山这一带年轻人结婚的习俗是,女方先将嫁妆送到婆家,证明心甘情愿嫁给男人的那份诚意。结婚那天由新郎官独自骑着高头大马迎娶新媳妇上门,是给两个新人走到一起,亲密接触的机会。婚后两天,由婆家人亲自上门把女方的亲戚朋友,浩浩荡荡地接过来大摆酒席,喜庆3天。
田子和新芳的新婚日子订在下个星期天。田子喜滋滋地说:“万事俱备,只欠一匹好马。”妈说:“咱家不是有两匹马么。”其实妈的意思是能省就省。田子却觉得家里的两匹瘦马只能犁犁地、拉拉车,接新媳妇还不寒碜地让旁人笑话死!再说人生大事,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就是添马,也只是添这一次。田子还说:“新芳过了门,家里多了口人,用马的地方自然会多。”妈拗不过儿子的一大堆理由,只得同意田子买马。田子喜气洋洋地在集市上买回一匹毛色油亮、肥肥实实的高头枣红马。
接亲这天一早,田子精心地把枣红马的鬃毛梳得顺顺溜溜,发着油光,用手摸上去直打滑。然后将一串明光铮亮的铜铃挂在枣红马的脖子上,又把用大红绸缎打成的花结系在枣红马的额头,一派喜气。田子对妈说了声“我接新芳去了”便翻身跃上枣红马,欢喜地一拍马屁股,叫了声“驾”,枣红马像是懂得主人的心思,一路小跑着来到新芳家。
新芳早已做好田子来接她的准备,一见田子来了,粉嫩的脸颊泛起羞红。田子乐得嘴都合不拢,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憋了半天,才冲着新芳的父母先叫了一声“爸”,后喊了一声“妈”,然后像是抢婚似地把新芳扶上枣红马,自己也坐在了新芳身后,出了新芳家的院门。
一路上,两人亲昵地骑在枣红马上,田子逗着乐子,新芳羞答答地笑着,不知不觉上了一条黄土路。这段黄土路紧挨着一条铁路线,井水不犯河水地齐头向前延伸去,再往前走个几十米是一条不算太宽的小河,到了小河边,再往右拐,沿小河走个3里路就望见田子家的村庄了。田子脸上洋溢着幸福,摇头晃脑地唱起:“马铃儿响来哟玉鸟儿唱,我和阿诗玛回家乡,远远离开……”忽然,后边响起火车汽笛声,接着是“齐里咣当,齐里咣当”的火车轮子声。这时,只听得枣红马一声长嘶,抬起前蹄,几乎直立起来,然后四蹄把路面刨得黄土漫天飞舞,“嘎哒,嘎哒”疯狂地往前奔跑起来。吓得新芳一声惊叫,下意识死命地拽着缰绳。田子也慌了手脚,说:“马受惊了。”拽住缰绳的手一下子滑脱,随即被掀翻在地,当时就摔得晕头转向,灰头土脸。等醒过神来,田子辨了辨东南西北,见自己摔在小河边上。火车驶过小河上的铁路桥,势不可挡地早逃得无影无踪了。
田子摸着被摔得生疼的屁股蛋子,勉强坐起来,四下里望望,新芳和枣红马怎么没了?往右边看看,右边沿小河是回家的路,连跑动的野狗影子都没一个。再往路左边瞧瞧,是半人深的玉米地,只有风吹玉米叶的唰啦声,除外天地太平无事,寂静无声。田子急了,龇牙咧嘴地站起来转着圈儿喊:“新芳,新芳,你在哪里——”没有听到回答声,倒是惊飞了一群落在玉米叶子上的麻雀。田子失魂落魄地钻进玉米地,把玉米秆踩倒一大片,依然没见到新芳的人影。
田子傻眼了:从马上摔下来没了新芳,这不邪了门儿?她会不会掉转马头回她娘家了。想到这,田子撒腿就往新芳家跑。新芳的娘听说路上丢了出嫁的闺女,顿时急得额头冒出一层汗珠子,不相信地问田子:“你摔一跤,就把我闺女摔没影儿喽?有这么怪的事?那我闺女不成仙了?”田子被老丈母娘问得哑口无言,暗暗自责一个大老爷们竟然接亲接丢了新媳妇,回头又来找老丈母娘要人,传出去还不把旁人的大牙笑话掉!更可怕的是假如新芳真出了什么事,还真说不清,道不明。
田子急火攻心,脑海里出现一线曙光,瞪着眼睛对老丈母娘说:“对呀,很可能新芳往我家去了,妈,你放心,我这就赶回去看看,立刻给您老消息。”田子心里急切,为尽快见到新芳,找老丈母娘借了一匹马,快马加鞭地往自己家赶去。田子到家没顾得喘口气就问妈新芳来了没有?
妈感到奇怪,半天才寻思过味儿来,说:“不是你去接的人么,怎么回来问我?”
田子彻底傻了,两眼望青天。心想:就算新芳骑着枣红马上天也该留个影子,入地也该留条缝儿。这青天白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大活人没了,这不是出了鬼?!接着田子狠狠抽了自己两嘴巴,说:“啊呸,今天是大喜的日子,红口白牙说什么鬼不鬼。”
睡错婚床
原来,这枣红马受到火车汽笛声的吓惊后,放开四蹄狂奔,把田子摔晕在地,驮着新芳直接冲入涓涓流淌的小河,奋力朝对岸游去,上岸后直接钻进了玉米地。别说田子没处找去,就连骑在枣红马上的新芳惊吓得也像是在恶梦之中,生怕从马背上摔下来,紧紧搂住马脖子不敢松手,由着枣红马一路欢快地小跑,跑着跑着,便跑进一个村落,拐入一户人家的小院。
屋里传来伤心的呜呜哭声。
新芳小心翼翼地下了马,四下里望了望院落,蹑手蹑脚地走到屋门外。
听见一个小伙子伤心地哭着,埋怨地说着:“我不让你卖,你偏卖。”
一个老妇人带着无奈的语气说:“不卖怎么办?”
小伙子说:“这又不是一般的事,这是终身大事,气得人家翠竹这两天连面都不让我见了,自己躲在家里生闷气呢。”
好一阵子屋里没了说话声,只是小伙子还在抽泣,很伤心。
这时,枣红马像是在召唤谁,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门应声而开,把新芳吓得后退两步。出来的人眼红红的,显然是他在屋里哭。小伙子惊疑地望着院里的枣红马,枣红马像是很通人性地朝小伙子走来,小伙子转悲为喜,一把搂住枣红马的脖子,激动地亲了两下马的腮帮。然后,小伙子流露着欣喜的笑容,问新芳:“是你买走的这匹马……这马,是怎么回事?”新芳落落大方地说:“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马就驮着我来到这里,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小伙子开心地说:“你要是由着它呀,那它肯定知道往这跑,因为它知道这是它的家。”新芳赞叹道:“是一匹很有灵性的好马。”
小伙子叫小勇,和女朋友翠竹都是省医科大学毕业生。两人在大学校园里从熟悉的乡音,知道两家相隔不远,渐渐相识,寒暑假结伴回家,又一起返校,一来二去,大三那年建立了恋爱关系。毕业后,翠竹很快在县医院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工作很好。小勇学的是脑外科,县医院在硬件上还不具备他发挥专业特长的条件,他和翠竹已经商量好,等两人办完终身大事,小勇就去外省大点的医院应聘,找个专业对口的工作,然后再把翠竹接过去。按照家乡的习俗,婚事已筹办好,只等日子了。翠竹特意提出那天要让小勇骑着枣红马迎娶她,小勇当然会满足翠竹的要求。谁知,小勇的母亲忽然把枣红马卖了。翠竹挺不高兴,甚至觉得小勇的母亲早不卖晚不卖,要结婚才把马卖了,是不是反对他们这门亲事?毕竟是人生大事,惹得翠竹挺不开心,想法颇多。
新芳听了小勇的讲述,说:“这匹马受到惊吓,竟然冒死游过小河,直往你家跑,说明它都在想着成全你和翠竹的婚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