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啊,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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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啊,家园
粉墨是梦
元旦回乡办事,顺便祭祖。面目苍苍,满心凄凉。离时轻轻一少年,归来霜华一老妪。眼前恍如隔世的陌生,风雪中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所谓故乡少小收纳你,老大却永远回不去的地方。想我一生坎坷,半世飘零,人生百滋味,无处话悲凉。
村口矗立着一座新修的仿唐门楼,街两边民舍白墙红檐,回廊形的红窗格,有点不一样的感觉,除此之外好像是旧时模样,又好像不是。唐时所栽古槐死了半边,一半枯枝黧黑,一半钢枝刺天,稀疏的枝丫在寒风中默默看着我。我的心暗自滚浪翻涛,故乡人回故里,久远的熟悉,切近的陌生,于我什么都是,什么都不是。我找不到可以安放自己的地儿。
走过儿时的巷道,走上上山的山路,狭窄的田埂便道只容得下一只脚过,年月太久失修,有的地方已经垮塌,铺陈着茅草秸秆草节,被树枝划拉的伤痕累累,这条山路可曾走过一圈圈老黄牛,一队队山羊,奔跑过一群群“野”孩子。看山崖下曾经熟悉的房子一片圩墟破败,房还是那座房,土墙皮脱落,玻璃风化,青瓦苍黑。屋门上锁,显然已经长时间没有人住。仔细端详各家院落,残垣断壁,衰草撘蓬,空荡荡痩瘪的一院落,这里曾是我儿时的歌舞场啊!别来几春未回家?这一方地也曾“十亩之宅,五亩之园。有水一池,有竹千竿。有书有酒,有歌有弦。”空也。数数念念,老一辈死了,新一辈进城了,剩下者老弱病残寥寥无几。是什么夺去了故乡青青芳华,红尘红颜?我收藏了记忆,却找不到故乡。
忆往昔,暖阳高照的午时,刚洗过头,端个凳子坐在鸡圈门口晒头,阳光还在头上罩着,头发就串上冰碴子,悉悉索索,用桃心木梳一梳,会捋下一梳面的小冰晶。脸颊冰凉红扑扑,手冻木了,捞起头发斜眼看,发现猪圈一梧桐树老出墙跟。一花公鸡飞出篱笆,落飞于梧桐枝,婆抓一把玉米撒出呼鸡归家。 (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自己跪在炕上爬在窗台上写字,一抬头窗格的玻璃上开了冰花,如野旷天低树的中国山水田园画,有起伏跌宕的玉山,饶山曲拐银练般冰河,一牧童骑白牛吹玉笛暗飞声立于一茂盛古槐下,一货郎担摇拨浪鼓于篱笆门边招惹穿白袍向他跑来追要的小男童,一秀才仰视梅树吟诵《踏莎行》,夹路楼台亭阁草屋杂然其间,舍前檐后鸭猫狗大战。
透过窗熹,玉蝶斜飞,地上莹白。大白鹅扭着它肥肥的屁股,走一步抬起一个爪子,沉思一回儿再放下。把头探出去,脖颈伸进菜园,啄一口覆着小冰晶的绿菜叶,丢在地上,叨来叨去反复抖落,然后叼着菜叶高新的跑到鸡圈门口。二三只母鸡毛发水泱泱沉闷的站在鸡槽前面,看着鹅的快乐,其它鸡在鸡舍咕咕,可能有两三只鸡在闹架,发出几声尖利的哭叫声和聒嘈的劝架声。
杜鹃总比春天啼的早,一场细春雨,青韭发芽,韭叶淡绿,母亲手执小刀割一小把,都掉雪沫,我则站在樱桃树下数花苞,一朵,两朵、三朵……数也数不清。再过个把月,花谢樱桃果肥,姐提篮妹挎筐,举头一树浓绿,绿掩千万颗红果,婆娑拂面,爸拿一竹竿打去,果摔破,人争着摘捡,鸟远远地偷食。怕一夜春雨急,明朝后日便无。
忽想起秋千架上盈盈笑。忽有一天,春风乍至花鸟争喧,年轻的心一时心里欢腾腾。十四五的女孩开始闹腾腾,初暖的熏风中,有—双穿着家做的红布鞋怯怯的踏上板架,一双手,紧紧握住麻绳,被几双手在后背轻推,有一颗心,突地向半空中荡起,荡起,身后高高矮矮,大大小小排成队的伙伴大呼:“哦,飞起来了——,再飞高一点——,用点力蹬!”如此临风招展的女孩,荡过来,又收回去,再荡过来,再收回去。疯丫头的笑声叮叮咚咚震山溪。我独自一人坐在秋千上,轻轻摇呀摇,啊,那女子到哪里去了呢?远岫含烟。
蓝烟袅袅,碧空悠远。最喜秋季腌菜的时节,那时外婆就来帮着腌菜。每天早放学,就急急往家赶,晨饭已做好,自不必说手擀面、炸油饼、也不必说大白米饭,就那搅团梦里常常出现,我端着碗坐在大门口,脚蹬着脚和伙伴一边开心聊天一边吃饭,农家饭金黄菠菜绿辣椒红味道酸简单食朴,营养。只是老人辞世也有二十多年。
祖先的墓已塌平,见墓碑想抱你大哭。好久好久不见的亲人啊,在这个世上离开你的怀抱,我还能在哪里找到温暖?旧事已如天远,待重来生缘。而今的我对我事不宜诉说,人到最后还存多少爱?还留多少爱?
故乡,我的皇天后土呀。自从离开了扎根发芽的地方,从此踏上了流浪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十年就沧桑了。今日离去几时归,即是归也是事非昨日,人非当年?几时和儿时伙伴杯重把,天知晓,既是聚,也是时光流年,不是当日景当时情,凑个虚欢。昨日山路独行步,归来一弯西月同行。山村独居,残岁风烟一惨颜,寂寞养残生。
故乡啊,家园,别时容易见时难。
2019、1、12
(责任编辑:立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