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机和尚与高阳公主的风流韵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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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阳光透过雕花格子窗棂泄进殿内,昏黄的光柱里飘逸着细微的尘埃。铜制的火炉中的炭火快要燃尽了,暖阁里寒气渐渐逼人。高阳公主身披狐裘锦缎织成的披氅,慵倦地斜倚在铺有丝棉软垫的檀木椅子里。
这时,暖阁外的厢房走廊上,响起了“踏踏”的脚步声,只见门口人影一闪,走进来身材高大、一身戎装的房驸马。房遗爱看一眼默默不语的妻子,弯腰拨拉着火炉里的残烬,使劲地搓着冻僵了的双手,搭讪着说:“润州有一批丝织品亟需调京候用,父皇申时召见我。我已奉诏调丝,不日即将离京!”他见公主缄口不语,顿一顿又说, “父皇圣断,明日午时要将那秃驴……。”
话犹未了,只见高阳公主丹凤眼猛启,冷冷地射出两道寒光,直直地逼视着房遗爱。他急忙止住话,示意侍立的婢女退下后,他继续说道:“父皇盛怒,着刑部于明日将那秃驴绑赴市曹,腰斩于市!”
“啊!”高阳公主浑身陡然一颤,颓然地强闭秀目,一行清冽冽的泪珠,顺着薄施粉黛的香腮淌下。高阳公主是当今太宗皇帝李世民的爱女,下嫁与宰相房玄龄的次子房遗爱为妻。君臣礼仪与儿女亲家的情份,使皇帝与宰辅之间的关系更加密不可分。然而高阳公主却并不满足于这桩婚姻,她打心眼里瞧不起自己的丈夫。
这时,房遗爱躬身低首,悄然说道:“房某并非鸡肠狗肚之人,为夫不记前嫌,都是那该死的秃和尚调戏于你!”
高阳公主痛苦地睁开双眼,她看见了丈夫仍是那副嘴脸。她知道,房遗爱恭敬她的是慑于父皇的威严,贪求的是自己的蒲柳之姿,而他则不过是得父荫而受封的一介武夫,岂可与高僧辩机同日而语……
侯门深似海,何况巍巍皇宫。她虽贵为天子娇女,却久锁深宫人未知,倘若不是当初房遗爱雅兴勃发,带她去郊外巡猎,自己何曾有缘一睹辩机的丰姿,并与他滋生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
那是一个天高云淡、秋爽宜人的金秋,房遗爱一身戎装,约了高阳公主,带着猎犬,同十余个家丁一起,穿西市,出金光门,来到京城西郊的一个草密林茂的山林。那天,房遗爱猎兴勃发,跃马张弓,很快同家丁们一起隐没在山林之中,竟然把枯守在山岗上观猎的高阳公主抛在脑后。秋阳依然炙人,高阳公主枯等了半日,仍不见丈夫回转,心中又寂寞又怨恨。
正在百无聊赖之际,忽闻坡下有悠悠钟鸣。公主循声望去,隐约见一古刹掩映在一片密林之中。狐疑间,又见一僧人飘然走近。高阳公主见这位和尚气宇轩昂,非等闲出家之人,忙问: “敢问师父,林中是何寺院?”
那僧人驻足,斜睨公主一眼,慌忙双手合十,说道:“此乃光济寺。不知公主驾到,贫僧失礼了!”。
高阳公主十分惊诧:“师父何以认得我?!”
僧人看一眼随从仪仗,笑道:“贫僧时常出入宫闱,有缘一睹公主芳颜!”
公主越发惊奇:“师父法号怎称?”
僧人瞥一眼雍容华贵的高阳公主,含笑答道:“贫僧辩机!”
公主更是惊讶,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京城西郊的密林里,在古寺旁,竟然有幸遇上了饮誉京华、曾协助高僧玄奘法师撰写《大唐西域记》的辩机。她早有所闻,辩机少年聪慧,文章绝纶,就连父皇也崇敬他的文才学识。惊讶之余,公主看了辩机一眼。辩机年龄约四十岁左右,肤色白皙,方额宽口,浓眉圆眼,斯文中透出几分儒雅之气,淡泊中露出几许倜傥风流,远没有寺院里坐禅和尚那种呆相。公主不觉怦然心动,心底泛起一丝莫名的惆怅……。
恰在此刻,辩机也在偷觑公主,四目相对,似两束光波相撞。两人都暗吃一惊,慌乱中低下头去,早已是耳红腮赤了。
“今日幸会师父,实乃三生有幸!”高阳公主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转身吩咐:“秋棠,取金绽来!”
侍女秋棠取过一绽金,跪于地上。公主说:“久仰师父大名,万望笑纳!”
辩机却频频摇头,躬身说道:“出家人素食斋饭,要此物无用,望公主鉴谅!”见公主执意相送,他才收入袖中。
高阳公主在辩机接金绽的一刹那间,分明看见了辩机的眼神中饱含着一种企望。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他那落落大方的举止和高雅的谈吐呢,抑或是他在京城的声望,竟如此强烈地震撼了她。当辨机要转身离去时,她心中却有一种怅然的失落感。于是,她顾不得僧俗的礼仪和身边十余个奴婢在侧,抢前一步,说道:“师父留步!”
辨机急止步,缓转身:“公主有何见教!”
高阳公主款款挪步,满怀柔情地看了辩机一眼:“师父,我一生最爱听禅师诵经谈法,有空闲的话,请到舍下赐教!”
辩机是何等聪明之人,见公主相邀,双掌合十道:“贫僧改日一定登门造访。”说毕,他又看了公主一眼。
公主不觉一阵耳热心跳,碍于婢女们在跟前,她不便多说。就在她低首抚弄佩环时,辩机已经下了岗坡,转过一片树林,在她的视线中消失了……
婢女春燕取回木炭,轻步走到火炉旁。
房遗爱挥挥手,让春燕出去。他亲手将黑黑的木炭添在火炉里,由于余下的火烬太少,木炭燃得极慢,他只好蹲下身,鼓起腮帮子,用嘴吹气,弄得灰烬乱舞。
高阳公主最讨厌丈夫在自己面前讨好卖乖,全然没有一个当朝驸马的派势和威严。她觉得丈夫虽有山东大汉的粗犷,但缺少读书人那种儒雅和细腻的情感。高阳公主知道,“玄武门之变”后,当年的旧臣大多已经作古,如今辅弼父皇功劳最大的勋臣,当数房玄龄。所以,后来父皇敕封他为梁国公,又把她嫁给他的次子房遗爱,这种君臣加亲家的情份,绝非朝中百官任何一人可比。高阳公主自幼在皇宫中长大,听惯了丝竹之声,因此,她崇尚音律和文词,尤其是敬仰蔡文姬,喜读她那琴曲歌辞《胡笳十八拍》。自从她下嫁到房府后,夫妻同寐,常相伴随,丈夫事事不敢违悖她,可她总觉得丈夫多了点武夫之气,少了些儒雅风范。尤其是丈夫对她十分谦卑,几近猥琐,越发让她心生厌倦。
高阳公主心中陡生一丝悲凉,仿佛有一只甲虫在她的心中蠕动。倘若当初不是丈夫对自己百依百顺,听从她的任意遣派,她何至与辩机在荒郊野地之中交欢?倘若丈夫胸中多一些文采,少一些赳赳武夫之气,她贵为当朝公主,岂肯轻薄到屈尊与僧人媾合?
那是巡猎之后三日,她食无味,寝不安,象摘心掏肺般地难受,那种情感上的煎熬是何等的难耐啊!于是,她向丈夫提出再次去西郊巡猎,并且指定还去三日前的那片山林。房遗爱猎兴未尽,居然很爽快地应承了。
出人意料的是,当他们来到山岗时,却见辩机正坐在一棵树下诵经。房遗爱并不理会辩机,吩咐家丁将简易帐庐搭好,安置公主歇息后,便打一声唿哨,扬鞭策马,带着家丁、猎犬,转眼之间,钻进了树林深处。
高阳公主犹豫了一阵;才踱着碎步来到辩机的身旁,轻声叫道:“师父!”
辩机早巳觉察到公主一行人马的响声,但他不为人声马嘶所动,岿然闭目打坐,静默经文。及至公主呼唤,辩机方才止了诵,急忙答道:“公主!”
“师父,请到帐内叙话。”高阳公主的声音很低,连婢女们都没听到。
辩机犹豫了片刻,还是拣起地上的经卷,掸掸尘±,随公主进了湖蓝色的锦缎绣帐。公主让他坐在一个锦墩上,然后走出帐外,低声吩咐:“我同师父一起诵经,闲杂人等不得擅入。驸马回来后,立即禀告!”
十多位婢女轻声应答,渐次离去。
待公主返身入帐时,只见她满脸闪烁着异样的光彩。由于帐门太低,且又狭窄,布幔拂落了她头上的一束簪花。辩机手疾眼快,俯身去拾取,却撞着公主那细腻腻的手臂。他急缩手,却被公主紧紧攥住。辩机一楞神的功夫,高阳公主已经象轻风一般扑入他的怀中。
于是,帐内帐外一片空寂。
待感情的波涛平复之后,两人四目相对,良久无语,愉悦而又羞赧。他们从对方的眼神里、肌肤上,分明获得了某种释意的酣畅。
突然,贴身婢女秋棠急急地掀帘闯入,见二人衣冠不正,稍稍吃了一惊,迟疑一下,说道:“禀公主,驸马爷回转了。”
说话间,山后传来马蹄和銮铃声响。高阳公主、辩机相视一惊,呆呆地手足无措。一旁的秋棠着了急,跺着脚说:“还不快走!”
辩机欲从帐门走出,却被秋棠一把揪住,掀起帐角,摁下头,急急说道:“从这里走!”辩机弯下身,低头钻出了帐角。秋棠机敏地帮公主理妆,等房遗爱掀帐走进来时,她已经从容地为公主整理了紊乱的东西……
同辩机第一次聚首,就多亏了侍女秋棠,而秋棠现在何处呢?
高阳公主看了一眼丈夫,厉声问道:“这几日怎不见秋棠?”
“秋棠……秋棠她们一干十余人,被刑部收监后,父皇震怒,已于十日前将她们斩首了。”
“啊!”高阳公主惊得半天都微张着嘴巴,两眼呆直,两行泪珠儿悄然从腮边淌下……
那次同辩机私会后,她终日里精神恍惚,心神不定,任丈夫百般抚爱,她总是失魂落魄,心中一片空白。岂料不到半月,辩机竟敢寻上房府。当家人报知后,秋棠正在一旁。高阳公主对家人说:“这和尚是京城名僧,受万岁所遣,诵经超度众生,引他到花园东侧的春晓阁里吧!”这春晓阁是个偏殿,位于花园偏侧,一入秋天,百花枯谢,便无人涉足,是个极幽静的所在。
高阳公主深知秋棠的精明,她和辩机的私情,是瞒不过她的。虽说房府人丁众多,但她已经把事情安排得天衣无缝,没有人会起疑心。她们主仆二人彼此都心照不宣,辩机的突然造访,那是胆色包天的举止。可她素来知道高阳的秉性,处处顺从她 从不愿违悖公主的意愿。待一切安排停当后,秋棠方才领公主去见辩机。
高阳公主穿过曲径,绕过假山,踏着遍地落叶的花园,来到了春晓阁。见了辩机,高阳公主劈面就是一句娇嗔:“秃头和尚,你好大狗胆!”
辩机忙起身相迎,双手合十,笑道:“公主盼贫僧,如大旱之日望云霓,贫僧不敢不来!”
“你也忒胆大妄为,府中人丁繁杂,人心刁钻,万一被识破,定然招致杀身之祸!”
辩机动了情,将公主拥入怀中,低声说道:“贫僧有幸与公主同衾,今生足矣,又何惜此头!”
高阳公主春心荡漾,沉迷于一片神圣的抚爱之中。
太阳落西,百鸟归巢时,辩机方才怏快与公主辞别。高阳公主取过金宝神枕,递与辨机:“此枕系国宝,父皇所赐,愿你常思我的一片痴心,莫辜负了我!”
辩机接过金宝神枕,由秋棠引路,走偏门而去。
此后,高阳公主也以拜佛祈福为名,几次去光济寺同辩机幽会。
如今,秋棠已是香消玉殒,十几位婢女也一起成为刀下冤魂了。明天,辩机也将身首异处。高阳公主恨自己是天子的女儿,假如自己是村野民女,怎么会嫁与侯门?怎会那么多的规矩约束禁忌?又怎么会连累十几位婢女残遭杀戳,无辜丧生?
晚饭后,房遗爱见高阳公主依然沉默不语,室内寂静无声,便无话找话说:“李绩出兵高丽,劳师三十万,历时三个月,却无功而还,父皇为此忧心如焚!”
高阳公主根本无心与闻朝政之事,她心中唯一牵挂的是,明天辩机要在市曹被腰斩,自己纵有回天之力,也无法挽救他。她觉得自己对不起辩机,她情愿明天同他一起去死,但父皇绝然不会恩准。辨机乃当朝才子,享誉京华,与他相好一场,也是缘分,如若辨机临刑前能与他见上一面,那怕是两人仅仅对望一眼,也可抚慰一下自己心灵上的伤痕,偿还—下道义上的债务。因此,她决定明天去法场祭奠辩机。想到此,她喟然长叹一声:“明天我要去法场!”
房遗爱吃惊地问:“你说什么?明天要去法场?”
见高阳公主沉默不语,房遗爱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声音也有些强硬:“你是当朝公主,天子爱女,出了这等辱没祖宗的事,父皇的脸上也无光!”
公主知道,丈夫既不能骂她责打她,更不敢因此休了她,既然父皇不忍心赐她一根白绫自尽,丈夫就不敢滥施淫威,他充其量只能说一些言重的话而已。
“是我断送了他一条命!”公主低吟了一句,两行清泪淌下了面颊。
房遗爱立眉竖眼,几乎在吼:“是秃驴他色胆包天,不守僧道。将他腰斩于市,罪有应得!”
高阳公主见丈夫那副貌似威武的架势,心中泛起一阵恶嫌。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看来丈夫对辩机怀有刻骨铭心的仇恨。不是他们做事不密,也不是彼此不曾防范,一切都怪辩机太疏忽了。高阳公主当初赠他的那件金宝神枕,被辩机视为宝物,甚为珍藏,从不示人。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寺院内不慎被窃贼偷盗。不几日,盗贼侯八犯科被辑拿归案,因金宝神枕系朝廷珍宝,在严刑鞠讯之下,盗贼侯八供出了此物系在光济寺辩机室内所盗,辨机因之被牵连。
辩机为摆脱盗窃国宝之嫌,只好承认金宝神枕系公主所赠。偏偏刑部审案官员又追根究底,非要问出个子丑寅卯不可。于是,严刑鞠讯之下,辩机与高阳公主私通一事便昭然于世了。当房遗爱得知辩机与公主的私情,盛怒之下,挥剑斩去一方桌角。她满以为丈夫定然会仗剑杀死自己,然后去戳杀辩机。可是,房遗爱却“当啷”一声掷剑于地,跪在她的面前,声泪俱下:“你不为夫妻之情,也该为老父在朝为相的脸面;不为家父的脸面,也该为父皇着想!内宅出此丑事,朝野讥讽,为夫我人前难以做人,家父在朝难率百官,父皇金殿之上何以服众臣!”
这时,秋棠端进一盘点心,跪在地上说:“驸马爷请用点心。”
房遗爱一掌打落了盘子,又飞起一脚,将秋棠踢翻于地,口中怒骂:“贱婢,都是你们这些人的罪过!”
秋棠趴在地上,嘴角淌着殷红的血,却迟迟不敢爬起身。
高阳公主扶起秋棠,冷冷地说:“我自己的事,怎么怪罪下人?”冷不防,她弯腰拣起地上的剑,猛地朝脖颈处一横……
房遗爱抢前一步,一把夺过剑,又将公主扶起坐于卧榻上,泪流满脸地说:“你我夫妻数载,恩厚情深!你虽是天子娇女,我也是宰相爱子,我不曾亏待公主,公主为何如此负心?”
谁知第二天,便不见了几个贴身的婢女。
翌晨,高阳公主早早起身,吩咐春燕为她梳妆,并换上了一身素净的外裙。
刚刚梳妆毕,就听殿外有杂沓的脚步声。只听一位家奴跪在殿中,高声道:“禀公主,老丞相到!”
高阳公主猛吃一惊,扶着春燕绕过纱帐,来到殿中。这时,只见形容枯槁的房玄龄,在家人的搀扶下蹒跚走来。不等公主搭话,房玄龄刚一进屋,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说:“公主,老朽随万岁鞍前马后几十年,久沐皇恩,今日腰斩辩机,公主万万去不得!”
高阳公主见白发人跪黑发人,忍不住心中一阵痛楚,忙躬身扶起房玄龄: “孩儿不孝,劳公爹费心了。”
此刻,她心中似刀剜般地痛楚。她为年近古稀的公爹亲自跪门求情所感动。公爹是父皇的肱股之臣和挚友,同时也是儿女亲家,尽管她恨他们,但细细想一想,法场祭奠辨机,未免荒唐!何况,父皇为掩人耳目,是以谋反罪判辩机斩刑的……。静下心思索一番,觉得自己不过是一时冲动而已,于自己,于父皇,于房家都无裨益。
房玄龄一边垂泪,一边说道:“遗爱小儿,不知体谅公主,是老朽家教不严之过!”
高阳公主见公爹老泪纵横,哀哀泣诉,未免于心不忍,她巡视一眼肃立的婢女、家奴,惨然说道:“孩儿有错,罪当万死,今日不去法场就是了!”
房玄龄走后,高阳公主心中的痛楚却一阵阵泛起。她强忍悲愤,默默祈祷:“辨机啊!辨机,高阳既不能救你一命,也无法到法场祭奠你了……。”屋内很静,奴婢们一个个都屏声息气 ,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命春燕取来文房四宝,铺展纸张,拈笔凝神,略一思索,奋笔写就:“高僧辩机师父之灵位”。而后,她将写就的条幅挂在殿中。这时,她隐约听见号炮声响,紧接着是催心裂胆的催魂号的哀哀嘶鸣。
高阳公主浑身一震,两眼发呆,无力地瘫软在锦椅里。恍惚之中,她仿佛看到了一道寒光闪过,鲜血迸溅,辩机的腰际被斩为两截,正痛苦地挣扎于血泊之中……
高阳公主两眼一黑,突然倒地,牙关紧咬,早已是人事不省了。
高阳公主苏醒时,已是黄昏时分。
高阳公主双目微启,口中喃喃自语,一旁侍候的春燕分明听见她断断续续地重复着一句话:“父皇负我,我负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