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不住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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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讨会上的自助餐,来用餐的人都面熟,目光对上了就微笑一下。
有一个人不光微笑,还迎上来寒暄。寒暄就寒暄,还点破苏璃的底牌:“我猜,你是电台的,是主持人。对吗?”
这是一张亲切的年轻的脸,教苏璃和他一搭腔感觉自己也亲切起来、年轻起来。
亲切,自己是亲切惯了的;年轻,却已经是昨日的胜景。苏璃今年36岁,已经有16年的光阴交给了电波。通过电波传递的美丽声音,使得这个城市里有好多人知道苏璃的名字,所以苏璃有了出席这个研讨会的资格。
苏璃拿出了几分顽皮,和自己的端庄不相符。苏璃故意歪着脑袋问他为什么感觉她是电台的主持人,捏拿了腔调,声音甜腻了许多。
这些年来,她习惯了别人赞美她的声音,可是今天依旧沾沾自喜,因为对眼前这个男子充满了好感。
他的盘子里整齐地堆着几块蘑菇,苏璃对他的蘑菇也充满了好感。苏璃是吃素食的。
苏璃笑着承认了自己在电台工作,并询问他的情况。
这个男子牙齿整齐,也笑一笑,自我介绍说他是某大学的老师,叫仇树森。今天这个研讨会就是该大学主办的。
苏璃想,哦,他是主人我是客了。听他说他刚留校任教,苏璃说客气话:“年轻有为!”
说完并不感觉自己老气横秋,因为他看上去要比自己小上十来岁,可以叫自己“阿姨”,也可以叫自己“姐姐”。
苏璃咳嗽了一声,一手轻轻地按住鼻尖,一手在包里摸出了自己的名片:“有兴趣可以听听我的节目。”
认识苏璃的当天,仇树森给自己买了一台收音机。在此之前,他已经好多年没有听广播了。
转眼过了一天。
下了节目,苏璃就接到了仇树森的电话。苏璃没料到,原本以为和仇树森就是一面之缘。
握着电话,苏璃有点儿小心翼翼,仿佛第一次进录音棚,不知道为什么。
和仇树森聊天其实很惬意、很轻松,起承转合得好自然。他们说起了彼此都不美满的人生。苏璃说了她失败的婚姻,仇树森说了他夭折了的爱情。
其实苏璃都忘记他的模样了,但这又算什么?她照样把他当成一个亲近的人,小弟弟或者好朋友。
苏璃挂上电话时既不安又满足,心里纷乱热闹,成了桃花盛开的地方。
第二天,苏璃下了节目,突然感到了心里有一个看不见的黑洞,深而且教人目眩。从此她知道了自己其实是一个寂寞的小女人。
这时候电话响了。
电话一响苏璃就马上去接,一接又万分抱歉:“我在等一个电话,我明天给你打过去,好不好?”
终于,要等的电话来了。苏璃接了,这时候反而没什么话了,听他慢悠悠地说,他不说了自己也不说。
沉默的时候也不感觉沉默。苏璃过了好半天才问他为什么不说话了。仇树森说:“感觉挺奇怪的,没想到我们会像今天这么熟。”
苏璃握紧话筒,轻轻一笑。这笑没人看得到。
仇树森又说:“电话里你的声音其实和广播里不一样。”
苏璃想说:“上节目的时候用的是假声,和你说话用的是真声。”说出来的却是:“是吗?哪个好听呢?”
仇树森说:“现在,最温暖,最好听。”
苏璃在电话那头咳嗽了一声,眼睛里闪出泪花。
第三天后,仇树森给苏璃送来了开会时的合影。不邮寄,亲自跑来亲手送。仇树森说他在苏璃单位楼下,苏璃一点儿都不相信,可还是下楼来了。
苏璃下楼后一眼就瞧见了他。
苏璃见了他,心里无比欢喜,也不多想会不会有风言风语,也不想到底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当时正好是吃晚饭的时候,街上很冷,两人裹紧大衣就去了附近一个清静的馆子。苏璃点了一个蘑菇,让仇树森点,仇树森不点,问了一句:“我想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结果,苏璃又点了一个青笋汤。
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吃,简简单单地聊。吃了东西,身上暖了。没喝酒,脸颊上也红红的。
苏璃说:“好久没有这么舒服地吃东西了。”
仇树森看看表,七点过半了,便催苏璃回单位做节目。仇树森说:“你去,我在这里等你,下班了我送你回家。”
苏璃说:“不要催我走。我们多说一会儿话不好吗?我今天不上节目,嗓子不舒服,刚才请了假了。”
苏璃皱了柳叶的眉,眯了桃花的眼,清清脆脆地描述她的病情,把自己当成小可怜,娇弱兮兮的。
仇树森心疼了:“嗓子不舒服就不要说话了。”
仇树森一定要带她去看医生。苏璃说她最讨厌医院里的来苏水味儿,不去。苏璃知道不是大病,就试着撒一回娇。
无奈,仇树森带了她去自选药房的中成药柜上找药。苏璃幸福着,一眼看到了药架上摆着的“桃花散”,成分是半夏、朱砂、石膏和川贝,是清肺止咳的药。
苏璃嚷嚷着就要拿这个,仇树森走过来瞧了一眼“桃花散”的说明书后,用玩笑话逗她:“这是儿科药,你吃不得的。嘿嘿,你早生了好多年哦!”
苏璃解嘲说:“我是喜欢这药的名字嘛。”
仇树森将“桃花散”自己做主换成了“铁笛丸”,替她在手里拿着。
苏璃却站着不动,体味着那句“你早生了好多年”,心生伤感。看着仇树森那么年轻的人,她第一次有了不自信,想逃走,心里的桃花散了,自己对自己说:“再美的桃花也是一开就散啊!”
仇树森没听清楚她在感叹什么,那是苏璃在心底说了一句:“流年是留不住的,树森,我们的桃花是没有果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