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谷丰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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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5月,稻子刚开始扬花,寨上寨下就弥漫出稻花特有的味道。时间越往后,随着气温的升高,那种味道就越发浓郁,使人不由得想呼吸再呼吸,好像要拿这种味道把五脏六腑过滤一遍。
这个寨子地形独特,山顶上是一片森林,林中有一水源,旱涝不竭,为寨里的人畜和庄稼提供着便利,因此这片树林被当地哈尼人称为“寨神林”。“寨神林”往下,直到山脚,是呈阶梯状的稻田,一块又一块,月牙形环绕着。
索姆是寨子的“沟长”——负责着整个寨子的水沟,说得直白一点儿,就是通往每家每块稻田的水沟,哪块稻田没水,他就得及时引水过去;哪块稻田积水过多,他还得及时疏导。
这天,天还没透亮,索姆怀里揣两个煮熟的土豆、背着馒头就要出门。
儿子幸福从被窝里探出头,说:“爹,见天上山啊?”
自从索姆去年秋天被大家推选为“沟长”后,天天上山,一天也没歇过。别看“沟长”是个最不起眼的头衔,但责任却重大。若是责任心不强,让“寨神林”的水像小孩子那样仰八叉尿尿随便流,要么冲毁稻田,要么稻子吸收水分不够,影响产量和质量。
索姆叹口气,说:“今年山上的水较往年小了许多,若是再不上心,稻子很可能要减产。到那时,大伙儿会怎么看我?”
这也太拿土豆当干粮了,不就是个“沟长”吗?幸福扑哧笑了,说,爹,去年秋到今年春,雨水少得像猫尿,要说这账也该算到老天爷的头上。
老天爷是老大,谁敢拿他说事?索姆闷声闷气道。
幸福知道爹的脾气,假如硬顶他,他就像发了疯的牛,惹不起。幸福马上换了个话题,说,爹,今年咱家的稻子还可以吧?
索姆点了点头。他知道,幸福问这话是有原因的。往年的“沟长”是旺达,这家伙懒散,但对自家的稻田很上心,把自家的稻田侍弄得很是丰美繁茂。譬如去年,他家收了30袋稻子,而跟他的地亩数一样多的索姆家,只收了17袋稻子。也正因为旺达的自私和懒惰,在大伙儿的强烈要求下,村里罢免了他,推选了索姆当沟长。
索姆刚要跨出门槛,幸福又开口了,说爹,我昨天上山了,看到咱家的稻子像是营养不良的黄毛丫头。
索姆迟疑了一下说,我心里有数。索姆的声音低低的,很没底气。
父亲说话的语气一贯如此,幸福也就没再多想。眼下稻子还不到灌浆的时候,或许老爹心里真的有数呢。
索姆刚到山上,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稻田边转悠——那是旺达。
看到自家的稻田被涓涓的溪水滋养着,稻子长势甚是精神,旺达的嘴角咧出一丝笑容。这时,他也发现了索姆,便不冷不热地说道,索姆沟长,若是今年歉收,哼!说罢,没等索姆张嘴,他便转身走了。
索姆愣了一下,看到旺达走远了,开始沿着水路巡视。从山下到山上,再从山上走到山下,一块稻田又一块稻田;一条水沟又一条水沟……这里扒扒,那里捅捅。听着潺潺的流水声,呼吸着稻子的气味,看着稻子在微风中点头,像是在对他问候致意,索姆心里比喝了蜜还甜,所有的不快和劳累都无影无踪了……
转眼到了8月,空气中的稻香味更浓了更纯了,稻子该收割了。
虽然今年的雨水不多,但是稻谷的收成并不差,像旺达家,跟去年差不多,收了整整29袋。唯一收成不好的是索姆家,只收了17袋稻谷,跟去年一样。
不只是幸福,大家都知道,这是水分滋养得不够。
把“丰收”背到家里——哈尼族人称背“稻谷”为背“丰收”,幸福见鸡骂鸡,见狗打狗,很显然,他在生老爹的气。
索姆不知道怎么劝慰儿子,只是像做了错事似的,默默地端着旱烟袋,一个人蹲在院子里吞云吐雾。
幸福刚要数落父亲几句,忽然看到乡亲们来了,他们的肩上都或多或少背着稻谷,那是他们答谢“沟长”索姆的。
无论索姆如何拒绝,乡亲们说着感谢的话,把稻谷倒下便乐呵呵地走了。
当天晚上,又有人悄悄背来了一袋稻谷,那人是旺达。
事后,幸福拿布袋量了量,仅乡亲们送的稻谷就有15袋。幸福心里一下子敞亮了,他觉得对不起父亲,想对他老人家说句道歉的话。但是,当他站在老父亲眼前时,说出口的却是,爹,今年的稻子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