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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魔影(6)

1214

一束光线射了进来,照在棺材里…… “啊!”陈大个子朝棺材里瞥了一眼,即刻向后仰倒在地,他张口结舌,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指着棺材,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你这是见鬼了吗?”疤脸儿凑上前看了一眼, 也愣住了,他强自镇定,“我早就猜到了,你没听说的防腐技术特别高超吗?这有什么奇怪的?” “太可怕了!像活的一样!快把盖子盖上!快……”小广东壮起胆子偷看了一眼,立即惊呼道。
“等等,等等,让我再仔细看看……”陈大个子想起了他想要的东西,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探头过去看着里面。
棺材里果然是一个美丽的年轻公主。
她阖着双眼,微微颦着眉头。
长长的睫毛在脸上笼罩出弯月形的阴影。
她的脸是透明的白色,发出瓷器的釉光。
她的身上盖着一条绣花的被子,黑黑的长发披散在两边。
可惜她没有佩戴任何首饰之类的东西,盗墓贼想要的宝贝一样也没有。
陈大个子正狐疑地盯着她的脸,恍惚间似乎觉得她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用力眨了一下,重新睁开眼,定睛仔细看时,那双眼睛忽地睁开了! 几乎同时,棺材里有一只惨白的手,从被子里迅速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啊!”陈大个子发出一声魂飞魄散的哀嚎,拚命地挣脱着。
他感到那只冰冷的手此刻就像一只铁钳,死死地咬住他的手腕不放! 另外两个人已经吓得丢了手电筒,转身就跑,可他们怎么也找不到进来时的入口了,那耗费了半天功夫才炸出来的洞口消失得无影无踪。
腾起的灰尘立刻弥漫了整个墓室,几个人被灰尘呛得咳嗽着,在四壁上茫然地乱撞着,像没头的苍蝇一样,然后绝望地匍匐在地,抖成了一团。
当一切沉寂下来的时候,整个墓室又恢复了阴森森的。
扔弃在地上的三只手电筒,交叉射出的光线照着墙壁上的壁画、陪葬干瘪的鬼脸,还有中间那具巨型的棺材。
三个人趴在角落的阴影处瑟瑟打抖,不敢抬头。
陈大个子恐惧地抬起头来,他擦了一下流进了眼睛里的冷汗,慢慢朝棺材望过去。
棺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陈大个子战战兢兢地悄声问道。
“死尸复活了……诅咒!这是死亡诅咒!也许我们谁也活不成了,都会死的……都会死……”小广东的嘴里发出一阵迷乱的呓语。
“闭嘴!” “就是诅咒!死亡诅咒!”小广东控制不住情绪,一个劲儿唠叨着。
“你他妈的快给我闭嘴!”陈大个子声嘶力竭地嚎叫着,从地上拾起手电筒,歇斯底里地朝那个还在不停发出可怕声音的脑袋,用力砸了下去! 小广东一声没吭就倒在了地上,他的身体砸在角落里一具陪葬的尸骸上,其他尸骸先后慢慢倾倒下来,在地上腾起了一股轻烟,弥漫了视线。
烟尘散落之处,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好像一个通风口,仅仅可以容得下一个人,那正是他们进来时的洞口!疤脸突然从地上爬起来,疯狂地冲向那个洞口,陈大个子紧随其后,跟着他朝洞口冲去。
几个争先恐后,越急越钻不进去,最终,他们不得不脱掉了身上的棉衣,才勉强钻了过去。
他们感觉后面有一个索命的鬼魂,正在死死地追赶!于是拚命地朝前跑着,直到两人一起重重地撞在了墙壁上。
前方同时出现了几个岔路口。
“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嗯?你跑什么跑?东西不要了?”陈大个子明白了两人的处境,不由吃惊地叫起来。
“还东西呢,咱们可能出不去了!”疤脸儿绝望地回答。
陈大个子看着疤脸儿愣了愣,他一转身,在手电光下,背后赫然出现一个又一个洞口,张着黑洞洞地大嘴,好像在等着要把他们一口吞下去! 他的瞳仁恐惧地渐渐扩大。
“这是怎么回事?啊?你说!你快说!” “这大概是……用来迷惑盗墓者的陷阱……我们完了……” 两人惊惶四顾。
这是个小小的圆拱形空间,墙壁是用大小不等的玄武岩石块平砌而成,从地面至上逐层向上内敛收拢,周围发散出的无数条通道,就像车轮的辐条一样,看一眼,令人眼花缭乱。
“我的天哪……!”陈大个子终于慌乱起来,他的声音浸满了恐惧。
“完了,弄不好,咱们永远也出不去了……都是叫那个小广东给咒的!”疤脸儿的声音有气无力。
“啊!”陈大个子绝望地跪在地上,抱着头痛哭起来,突然又戛然而止。
“炸药呢?快炸!快炸呀!你这个笨蛋!” 疤脸儿突然一愣:“炸药早他妈的用完了……” “你他妈怎么搞的?啊?”陈大个子急了,他跳起来扑向疤脸儿,把他骑在跨下,双手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
疤脸儿没料到这一手,他的嗓子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双腿在地面上胡乱蹬着。
他的手在地上摸索到了一把手电筒,以很别扭的角度,朝陈大个子头上砸了下来。
陈大个子慢慢松开了双手。
两人都瘫倒在地上,像拉风箱一样急促地喘息着。
室内又陷入了沉寂。
两个人感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一座巨大时钟的指针,“咔哒!咔哒!咔哒!”正在一秒一秒地推着他们,身不由已地朝着死亡的幽谷里疾走…… 就在苏婉的意识像抽丝一样, 渐渐从身体里被抽走的时候,她的耳边传来了一种声音。
在这死寂慑人的黑暗里,这声音无异于一剂强心针注入了苏婉的血管。
苏婉突然睁开了眼睛,奄奄一息的心脏无力地搏动着。
声音来自黑暗的一隅。
苏婉受到这声音的刺激,轻轻动了一下,她的感觉立刻传达到了大脑,心脏同时“咕咚”一声,就像突如其来的一块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胸腔。
她渐渐地意识到,自己被局限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身下是冰凉的一块硬板,上面也是一块。
苏婉拼命挣扎了一下,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她在一口棺材里! 苏婉又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击昏了过去。
当那三个人在激烈地争论时,苏婉的灵魂正游荡在生死边缘。
她在幻觉中看见明哲在四处寻找自己,他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这时,那些奇特的、像咒语一样让人听起来迷迷糊糊的语言,一丝一丝地钻进了苏婉的耳朵。
正是这些奇怪的声音,又扯住了她就要挣脱而去的灵魂。
沉重的棺盖被徐徐挪开,一束强烈的光线射在苏婉的脸上。
光线进一步刺激了苏婉行将冷却的肉体,飘忽的灵魂终于归窍。
她的眼皮抖了一下,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只觉得眼前一片花白,然后浮现出一张放大了的人脸,那张脸暗暗的,衬托在微弱的光亮里,正朝下俯视着她! 苏婉似乎从他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与此同时,她本能地伸出一只手,就像要抓住生命最后的一线希望,全身居然迸发出一股奇异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抓住了那人垂在棺材沿上的手腕! 然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苏婉又一次从昏厥中醒来时,外面已经没有了一丝声息。
她试着坐起来,可是不知挣扎了多久,好不容易才慢慢地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她从棺壁上摔落在地,一点儿也不觉得疼,好像浑身完全失去了重量。
她趴在地上,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
我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呢? 苏婉慢慢想起那天晚上,医生喝多了酒,他像死猪一样睡在沙发上,忘了按时给她打曼陀罗针剂。
否则,她早就昏睡过去了。
他打开门上的锁时,曾走进来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儿就像一个实验者在探究自己手下的小白鼠。
他为什么还留着她这条没有用的性命?现在她的身体已经彻底垮了,再也不能满足他的兽欲了。
她了无生趣的眼睛里连最初的仇恨都消失了,看着她,难道他不感到乏味吗? 近来医生好像有什么心事,他好像在为如果解决眼前的苏婉而犹豫不决。
但她已经对这个变态的家伙不抱任何幻想,她知道,他留着她,只是因为他想看着她一点点地在他的面前枯萎,最后变成一块干尸。
她不明白,医生为什么对女人怀有如此深刻的仇恨,但她明白他的仇恨足以让他对天下所有的女人下手,只要能找到机会。
“知道吗?地球离了谁都会照转不误的。
你那个小屋里,已经住进了一个新来的女教师。
” 她想起前几天医生说这话时,那不阴不阳的语气和兴灾乐祸的神情。
苏婉躺在黑暗中的炕上,透过窗帘看着外面惨白的月光,想象着自己的小屋里住着的新来的女教师,不由得心情沉重起来。
她曾经几次深夜跑到新老师的窗前徘徊,最终都没有勇气敲响她的房门。
她不知道该怎么向那个陌生的女人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她明白,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地狱,再也无法回到健康正常的人间生活里来了。
现在,自己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了,村民们和孩子们会怎么想?他们会想念她吗?会不会怨恨她这样不负责任地离开? “你那个小屋里,已经住进了一个新来的女教师。
”医生的话又响在耳边。
那毫不知情的女教师,会不会成为他的下一个目标呢? 想到这儿,苏婉瘦小的身体立即不由自主地缩成了一团。
不行!我要想办法提醒那个新来的老师……至少应该让她知道自己面临的危险。
她爬起来,看了看卧室的门,外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医生好像出去了。
不过,他每次离开房子前,都会给苏婉打催眠针,再把她的房门仔细锁好。
苏婉怀着几分侥幸心理,她突然想去试着推一推房门。
她被这个强烈的欲望支撑着,浑身轻飘飘地下了炕,站立不稳地挣扎了半天,才一点点地往门口移过去。
走到房门边时,苏婉已经喘作一团,再也动不了。
她身子一歪,整个人就扑在了门板上。
两扇门板悄无声息地向两面敞开,扑了空的苏婉倒在了客厅的地面上。
她听到沙发的弹簧发出一阵沉重的响动,吃惊地抬起头,看到了睡在上面的医生。
他似乎被她摔倒的声音惊动了,正在闭着眼睛翻一个身,然后把身体摆布得更舒服一些,继续昏昏睡去。
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喝剩了的半瓶红葡萄酒和歪倒在一边的酒杯。
苏婉突然觉得瘫软的身体有了力量,她挣扎着爬起来,抓过沙发扶手上医生的那件军大衣,吃力地往身上套着,两腿打抖地慢慢走出了房门。
大狼狗在睡梦中惊醒,它的鼻子被主人大衣的气味儿蒙蔽了,只是哼了几哼。
苏婉连忙趁机绕到影壁前面的大门口。
供人出入的小铁门上挂着一只黑色的大铁锁。
她抬起手来摸了摸,那锁头又重又硬,冰冷冰冷。
苏婉几乎绝望了。
她茫茫然地在院门前愣着,一时没了主意。
可是她的眼睛突然看到了什么? 汽车出入的大铁门上没有锁头!只有一根又粗又长的铁棍插在上面。
苏婉知道,即使没有锁,自己也根本没有力气打开这道大门。
可她还是想试试,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狼狗听到了铁门的响动,突然“呜呜”地发出警觉的声音来。
这带着威胁的声音,猛然刺激了苏婉的神经,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她竟然把那根插门的铁棍一下子推动了! 大门悄悄地欠开了一条窄窄的门缝儿。
对于骨瘦如柴的苏婉来说,这条窄窄的缝儿就足够了。
她立即甩下了那件大衣,钻出门去。
当大狼狗发觉上当,开始大声嚎叫着追出门的时候,苏婉已经跑到了老宅前面的小河边上。
脚下的雪和冰非常滑,她的身体在单薄的衣服里面索索地发着抖,走不到几步就跌倒一次。
她连忙爬起来,再往前走。
远远看到黑乎乎的小屋的轮廓,苏婉像看到亲人一样地直奔过去。
她在距离窗口不远的地方停住了。
每次都是这样,一旦她想去叩响小屋的房门时,就会突然犹豫不决,她总是觉得自己已经被唾弃,已经没有回头做人的路了。
这样想着,她就不由得像以往那样,下意识地后退着,突然脚下一滑,又绊倒在地。
苏婉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她的嘴就被死死地堵住了。
接着,一件棉大衣从头到脚把她紧紧裹住,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好像被一只生硬的大钳子夹了起来…… 苏婉小小的身体就被挟在医生的腋窝下面,转眼回到了老宅的火炕上。
她的一只鞋已经跑丢了,气急败坏的医生却没有察觉,他只顾急急忙忙地把她按在炕上,给她打针。
一针下去,苏婉马上就感到昏昏欲睡。
朦胧中,她似乎听到一阵“轰隆”作响的杂音,那是医生重新关好大铁门并上了锁。
苏婉不由得哆嗦了一下,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等她再度醒来,就已经躺在黑暗的棺材里了……医生给她注射了紫色曼陀罗花里提炼出来的精华,她知道自己就会这样麻木地、慢慢地死去,没有痛苦,也不会有任何挣扎。
可是为什么又醒过来了呢?为什么还要继续忍受这样的折磨呢?也许是医生长期给自己使用这种药剂,身体已经产生了抗药性? 苏婉的思绪回到了眼前的墓室。
地上扔着一只发出强光的手电筒,照着横七竖八的几具尸骸。
苏婉慢慢爬出棺材,跌落在地上喘息着。
她已经没有一丝儿力气了,只觉得意识正在一点一点远离自己的肉体,即将像空气中的灰尘一样,慢慢飘散…… 在这种丧失了时空的黑暗中,她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觉得自己的胃渐渐抽搐起来,就像被一只有力的大手使劲扭绞着。
她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胃在身体里所处的准确位置。
不知过了多久,撕扯着胃的那只手不知不觉间停止了活动,感觉不到疼痛了,一切都风平浪静。
苏婉顿时觉得遍体舒适,立刻就疲倦得要睡过去了,就像那次煤烟中毒。
那天,苏婉在半夜突然惊醒,感觉到屋子里有一种危险怪异的东西,在空气中悄悄游荡着,一点儿一点儿侵吞了整个空间。
苏婉迷迷糊糊地下了炕,不由一阵头晕,一下子趴在了地上。
她想从地上爬起来,可身体又轻又软,像一团棉花那样,困倦得只想就此睡过去。
她感到头脑深处有个声音在对自己小声说:睡吧,睡吧,多舒服呀…… 苏婉的灵魂好像脱离了寄居着的身体,逐渐游离上升,飘忽在半空中,冷眼瞥着自己的肉身。
苏婉一时间很惊异,自己怎么竟然能够在这样的黑暗中、从这样的角度看见了自己? 好像听谁说过,灵魂是超越一切黑暗的。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她异常清晰地看见自己熟悉的身体正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在自己前方的空地上摆放着一个灰色的、开了盖的长方形石头匣子。
她正努力想看清那匣子里面装的是什么,思想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有形的,一颗一颗分散着滚落到四处去了…… 明哲回头一看, 远远射过来的光线越来越亮,狗叫声也越来越近。
他惊慌地朝后退了两步,身体撞在了那块墓碑一样的石块儿上,不料整面墙壁就像电影里的情景一样,突然“嘎嘎”地向侧面移动起来! 初秀和明哲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一面墙壁缓缓向旁边隐入,又一个漆黑的洞口出现在他们眼前!身后的响声还在直逼过来,两人稍一迟疑,就立即奋不顾身地跳进了那个黑乎乎的洞口…… “快关门!” “关不上了……” 借助逼近的光线,他们看到了一个更大的空间。
“哎呀!这里面好大!快跑……”初秀刚跑出去几步,就被一些奇怪的东西绊倒了,那些东西发出一阵“稀里哗啦”令人心悸的破碎声。
初秀和明哲看到身后的光线突然大亮起来,医生带着大狼狗出现在外面的墓室里。
他们不顾一切地回头就跑,可是很快就撞在了石壁上。
两人慢慢回头,与门外的医生对峙着。
大狼狗的狂叫震得石壁“嗡嗡”作响,它每叫一声,初秀的心都像破裂的陶器一样碎裂一块……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即将倒在地下的时刻,突然看到医生对他们露出了白色的牙齿。
接着,那巨大的石门开始滑动起来,并慢慢地合上了。
里面顿时一团漆黑,医生和他的狗不见了。
初秀突然意识到:完了,她和明哲已经被关在了里面! 初秀刚要透出一口气,立即又被一股更强烈的恐惧震慑了:这个该死的医生!他这是想要把我们活活憋死在墓室里面! “我们这是在哪儿?出口在哪里呀?啊?明哲!明哲……你说话呀!” 初秀的声音在这个空间里带着回音在四壁上乱撞着,“嗡嗡嗡”地转了一周,又反射到自己的耳朵里,震耳欲聋。
“明哲?你在吗?” “我在这儿。
”明哲的声音有气无力,听去似乎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这里……应该还有别的出口吧?”初秀伸出手,努力在黑暗中摸索着,可是周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现在如果摸到了明哲,真想紧紧抱住他!初秀并不为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羞愧,她实在有点儿支撑不住了。
听不到明哲的声音,初秀反而替他担心起来,她连忙在黑暗中安慰他: “明哲你不要紧吧?别担心!有入口就一定会有出口的,只要找到出口,咱们就可以和医生斗一斗……这个该死的家伙,想不到他真有那么坏!”初秀说到这儿,不由得后怕。
她想起了自己对医生曾经有过的好感和断断续续的幻想,只觉得自己太幼稚,太可笑,凭着表面印象差一点儿上了他的当!难道苏婉也是这样被他蒙蔽、最终被他欺骗了的? 明哲还是没有声音,初秀紧张地提高了声音叫他的名字: “明哲!你在哪儿?” “别说话,你听!”明哲的声音突然在角落里响起来,他悄声提醒道,“我又听到那个声音了……” 模模糊糊地,一阵弹簧抖动般的声音,隐隐地传来,好像是有人在说话,又好像是某个上正在啃吃尸肉的小老鼠发出的快意的呻吟…… 再听,又是一阵! “天啊,这是什么声音这么可怕?”初秀吃惊道。
“是有人在哭叫!”明哲话音刚落,一阵比刚才更加响亮清晰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两个人被吓了一跳。
“有人在搏斗!” “又是大墙外那种声音!一定是过去的声音被录下来了……” “嘘……不是,这回不像,是两个人在搏斗,墙那边还有人……”明哲的声音越来越弱,他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又好像只是在侧耳倾听。
初秀静下心来再听时,声音已经消失了,到处都重新陷入了一片死寂。
“真奇怪!难道还会有别人在这里面吗?”初秀难以置信。
“我看这个地下宫殿一定不止老宅里面那一个出入口,一定还有别的地方可以进出,不然为什么会有人进来?你想想,医生的地窖把守得那么严密,除了我们这种特殊情况,其他人是怎么进来的?” 初秀听到明哲的话,顿时感觉精神振奋,只觉得这回有希望了,只要坚持就一定能找到出去的办法。
“真没想到龙山这一带的渤海国古墓都被发掘了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有没被发现的墓室!不是说国王和王后的陵墓都被发掘过了吗?怎么又冒出一个这么大规模的墓室呢?”初秀感到奇怪。
“是呀,我小的时候就听大人们讲过‘金缕玉衣’,那就是渤海国国王的陪葬品,同时发掘出来的还有一条金腰带,当时说什么的都有,传得可神了。
” “对,听说是几个种水稻的农民发现的,那时候的人多朴实啊!一发现文物马上就不计报酬地上交国家。
后来,这一带就被一些盗墓贼盯上了,听我妈说,当初有些下乡知青都是为了那些传说中价值连城的古董,才报名到龙山插队的,梦想着种庄稼的时候,一锹挖出一个金元宝来!” “说不定……这就是传说的两个公主的墓地吧?据说那两个公主大的葬在边境那边的龙源湖边,小的就葬在龙头山下面的小平原了,可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确切的位置。
”明哲若有所思。
“渤海国不就是唐代的一个地方政权嘛,怎么势力那么大?人死了都搞得那么排场?” “那时候皇上把地盘封给了谁,谁就是一方的父母官,这地方就成了他的家天下,国库里的银子还不就是他自己口袋里的一样?再加上那时候这一带偏僻落后,能有人到这儿治理边境,让百姓生活富足,有能力抵御外侮进犯,就是远在京城的皇帝也可以高枕安眠了,当然功不可没,死后自然就得极尽哀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别说是亲生女儿了。
” “难道……我们现在就在小公主的陵墓里?”初秀感到有些无法置信。
“就是为了这个没被发现的古墓,我们也得活着出去,这个该死的医生,只要我们能出去,他的末日就到了。
”明哲恨恨地说。
苏婉瘫软在潮湿的石板地上, 可她的眼前却浮现着那幢高大的白楼。
那是福祉脑科康复,它就坐落在城市的西北面。
苏婉每个星期六的下午都要到这里来看望病中的母亲。
苏婉手里拎着一大袋食品,从大白楼的后门走进了医院的花园,她从一个个僵尸般面无表情的病人中间穿过,在草地上的一条长椅上找到了妈妈。
妈妈安安静静地坐在长椅上,一件灰色毛衣下的身体像一片落叶那样单薄,微风吹动了她的白发。
苏婉悄悄地站住了,眼前这个麻木枯槁的老人,就是曾经有过鲜活青春的妈妈吗?她看着妈妈的背影,鼻子突然酸了。
年幼的小苏婉曾经趴在自己家的窗户缝里,看到了一幅她不该看到的、令一个孩子十分震惊的画面:床上有两个人死死地纠缠在一起,妈妈白得耀眼的身体正像蛇一样灵活地起伏着。
苏婉惊恐万状地跑到街上,找到了正在干活的爸爸,爸爸扔下工具就往跑去。
小苏婉看着爸爸的背影,吓得把自己藏进街边工地上一根粗粗的水泥管子里。
直到第二天天明,她才磨磨蹭蹭地回到家。
爸爸不见了,苏婉从此再也没见到他。
妈妈脸上那抹不顾一切的红晕消散了,眼睛里燃烧着的生命火焰也从此熄灭。
苏婉从回忆中惊醒,发现自己正站在福祉医院的草地上,泪水模糊了双眼。
白发的妈妈似乎感觉到了站在她背后的女儿:“苏婉,你来了?” 苏婉连忙擦掉眼泪,掩饰地走上前去:“妈,是我来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呢?你认出我了吗?” “嗯,我认出你了,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来了?”妈妈的眼睛并不看她,只是紧紧地盯住苏婉手里的袋子。
“啊,我给你带来了绿豆糕,风尾鱼罐头,还有……这是酸梅干儿。
”苏婉急忙蹲下身来,把袋子打开。
“一次可不能吃得太多,啊?” “妈,姥姥跟妹妹都很好,有我照顾她们你就放心吧。
我现在的工作很好,我们再也不用别人的接济,看人的脸色了。
我会给你买很多你喜欢吃的东西……” 苏婉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话,可妈妈像没听见一样,自顾吃着东西,没有任何反应。
“对了,妈,我去监狱看爸爸了,他老得很明显……可是他的身体还很好,他问起你……”苏婉突然想起这件事,她抬起脸看着妈妈。
妈妈不理苏婉,她开始一块一块认真地吃着绿豆糕,用手仔细地接着掉落的碎渣,小心地倒进嘴里。
“妈,妈……”苏婉看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猛地趴在妈妈的大腿上哭了起来。
“妈,你为什么?你害了爸爸,也害了我,你知道吗?”苏婉抬起一双泪眼,渴望地探究着妈妈的脸,看着妈妈那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睛,里面空空洞洞的,她的心渐渐冷了下来。
苏婉恹恹地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上楼梯,打开了房门,房间里似乎有些异样。
苏婉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犹豫地走过去慢慢推开,只见床上和衣躺着一个男人,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苏婉愣了一会儿,刚想转身出去,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你去哪儿了?”他微微笑着,和言悦色的开口问道,可是眼睛里却射出犀利的目光。
“我……我去医院看我妈妈……”苏婉在他目光的逼视下,不由结巴起来。
“是这样。
”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婉的眼睛,好像想从中找出破绽,可他嘴里却说道:“很好。
你是该常常去看看她。
她怎么样了?” “还那样,没什么变化。
”苏婉转身想出去。
“小婉!” 苏婉回过头来,淡漠地看着他。
“你最近一阵子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冷淡?” “……” “我太老了是不是?你开始讨厌我了?你的翅膀硬了是不是?” 苏婉伸手去拉门。
“回来!你全家吃着我的,喝着我的,还给我脸色看!刚才你姥姥打来电话了,她让我转告你,让你明天回她那儿去吃晚饭。
” “关伟!谁让你接我的电话?”苏婉心头一阵虚弱,怒气冲冲地质问。
“怎么?我不能接吗?你害怕还有别的什么人给你打电话吗?”他随即缓和了语气:“你是怕家里人知道,你还藏着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吧?嘿嘿……知道就知道吧,没关系的,如果她们知道这么多年来是谁给你妈妈拿钱看病,供你读书,她们还应该当面好好谢谢我呢!你说是不是?” 关伟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在做这一切的同时,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苏婉的身体。
他在享受整个过程,就像一个人面前摆着一盘美味,为了使吃时的味觉更加强烈和美妙,而故意地饿上一会儿。
“不,我不想让她们知道……”苏婉急切地说。
“小婉,你再给我一点时间,钱,房子,车,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他突然软弱下来,可怜巴巴地看着苏婉。
“不……我不要。
” “怎么?你是不是在外面认识了小白脸儿?” 苏婉转过头去。
“行了,别傻站着了,过来!”他打断了苏婉的话,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苏婉每次看到年过半百的关伟努力抖擞了精神,想表现得像个小伙子,却掩饰不住一派颓势,心里就有些同情。
自从碰到了明哲,这种同情已经变成了说不出的厌恶。
她讨厌他那种救世主的架式和无耻的占有欲。
到了关伟这个年龄,已经不适合恋爱和**了,现在他生活中最精彩的部分,应该是在小城的官场上玩弄权术,顺便在老百姓身上榨些油水。
她心里已经决定要跟他彻底分手了。
关伟从苏婉身上滚落下来,满头大汗地点着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平息着剧烈的心跳。
“我这阵子没敢再提离婚这件事,医生说老太婆可能挺不了多少日子了,她最近瘦得很厉害。
可她一直在家里发疯,跟我大吵大闹,寻死觅活,今天不知怎么突然想通了。
”他摇了摇头,难以理解地说。
“她同意离婚了?”苏婉惊惧地问。
“怎么了?你难道不高兴吗?”他的眼神儿凌厉地看着苏婉。
“呃……不……”苏婉张口结舌。
深夜,苏婉突然从惊悸中醒来,她一眼看到躺在身边的关伟,不由吓了一跳,半天才想起来他昨晚没走。
疲惫的关伟睡得很熟,没有了平时的冷峻和潇洒。
完全放松了之后的他,显得骤然衰老了,染过的头发黑得生硬,两鬓新长出一截雪白的发根。
苏婉发现他那一只皮肤已显松弛的大手,还不放松地扣在自己的乳房上,心里突然窜上来一股无名火,她忍不住把他的手猛地推到了一边,光着脚跳下了地。
苏婉再没了睡意,她心烦意乱地在各个房间转了一圈儿,视线落在他放在床头柜的皮包上。
关伟吸了一下口水,嘴里嘟嘟囔囔地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苏婉悄悄拉开皮包拉锁,从里面厚厚一沓钞票里抽出了几张,她左右看了看,最后把钱塞进了床下的鞋盒子里。
苏婉一抬头,在里看见了自己的样子,她心里有一瞬间很瞧不起自己,可她还是忍不住在这种猥琐的行为中享受着一种恶作剧的快感。
苏婉直起身刚把皮包重新放好,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关伟一激灵从床上欠起了身子,一双惊悚的眼睛四处张望着,他看到站在地上的苏婉,清醒过来,用眼睛示意她接电话。
苏婉刚想伸手拿话筒,又有些犹豫,最近一段时间,她总是接到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对方每次开口就问“你是谁?”,时间长了弄得苏婉神经兮兮的,经常不由得自问,是呀,我到底是谁呢? “喂?” 沉默了几秒,一个女人在对面神经质地问道:“你是谁?” “又是你!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是不是拨错号码了?”苏婉沉不住气了。
“你是谁?”对方执着地问。
“你到底要找谁?”苏婉的心“咚咚”跳了起来,对方又神秘兮兮地听了一会儿,“喀嚓”一声挂断了。
苏婉看了关伟一眼,放回了电话。
“是谁?”一直竖耳听着电话的关伟问。
“不知道,大概……是你老婆吧。
”苏婉呆呆地坐在床上,失神地绞着手指。
“别胡说了。
”关伟倚在床头点着了一支烟,他沉默了一会,突然起身:“我得回去了。
” “这么晚了……注意安全。
”苏婉言不由衷地说。
苏婉看着他利索地穿着衣服。
不管在床上多么的缠绵,想出多少花样,只要他一从自己身上爬起来,便立刻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尊贵,从容,严肃。
苏婉总是很难把这个人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联系起来。
她眼瞅着他把毛衣穿反了,一张白白的商标露在外面,也懒得吭一声。
她甚至恶毒地想:最好让他老婆发现这个破绽! “我走了。
我提醒你一句,没事最好别到处乱走,外头不安全。
”男人站在门口,意味深长的看了苏婉一眼,转身出去了。
苏婉听着他从容不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苏婉再也睡不着了,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心事,直到天快亮了,才朦胧地坠入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惊得苏婉一翻身坐了起来,她瞅着电话,心里莫名地慌乱。
她慢慢伸手想拿话筒,又停住了,苏婉感觉那话筒仿佛是一颗炸弹,一碰就会“砰”的一声炸响。
苏婉犹豫了一下,按下了免提键。
“你这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妖精,我到了阴间也不会放过你,我会变成厉鬼来找你……” 一个慢声慢语的女人声音,像在跟苏婉闲聊,但那紧紧咬着的牙缝儿间似乎渗出丝丝冷气流,发出一种金属刮擦般刺耳的音响。
然后,电话断了,发出一阵“嗡嗡”的声音。
苏婉听到空气里还在回响着那句诅咒:“变成厉鬼来找你……来找你……” 那天清早,城里有个得了乳腺癌的女人吊死在自己家里。
她不能容忍同甘共苦了二十多年的丈夫在自己身患绝症时,竟然迫不及待地要抛弃自己,跟一个黄毛丫头鬼混。
她要以死来抗争,要让那两个害死了她的人永远活在舆论和良心的谴责里,夜不能寐,生不如死。
这个女人就是关伟那五十岁的老婆。
现在, 医生坐在他的工作台前,心猿意马地摆弄着那只带泥的骷髅,不知道该干点儿什么才好。
刚才他把那个女教师和她的男同学关进里面的墓室时,还感到兴奋莫名,可是这会儿,却渐渐地觉得索然无味了。
他甚至觉得这种反复重复的机械举动非常无聊,杀人,再杀人,然后还得和他们那充满仇恨的幽灵相处一室。
其实,他还没有走进地窖时,就已经感觉到了一阵来自地底下的震动。
那来历不明的震动,一直从脚底传到他的脑门儿,让医生感到不寒而栗。
医生掀开地窖盖子的一瞬间,就直觉到了异样。
他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脖颈麻酥酥的,就像一把冰冷的利刃正悬在他的脖子后面…… 他妈的!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在经历了一系列有惊无险的意外之后,医生对自己应付突发事件的能力越来越自信,不管是谁,尽管来吧!我陶凡已经修炼得刀枪不入了…… 刚钻进地窖,他敏锐的鼻子就嗅到了一股陌生人的味道。
邱瘸子说得不错,历朝历代都有人觊觎着这个神秘的地方,不知有多少人为此葬身地下成了无名野鬼,再多来几个也逃脱不了同样的下场。
他深信只有自己这种不把财物当作惟一目的的人,才能逃脱死亡的诅咒。
这样想着,他的嘴角在黑暗中扯动了一下,无声地笑了。
医生手里的矿灯照到地窖的墙壁上,一个黑黑的洞口赫然显现出来: “他妈的!果然有人进去了……” 他把猎枪子弹推上膛,径直大步地走进去。
通道里一片死寂,他侧了侧耳朵,就悄悄放轻了脚步。
大狼狗也警觉地愣了一下,然后边吼叫边加快脚步朝通道深处跑去。
“法老!你闻到什么气味儿了?嗯?”医生低低地嘟哝着,紧紧跟上。
在矿灯光线的尽头,一间空旷的石室黑乎乎地出现了。
大狼狗突然狂暴地怒吼起来,他听到一阵跑动声响起。
朦胧中,只见两个人影慌乱地跑进了另一扇打开的石门内。
那个地方连自己都很少进去,这两个小东西居然如此放肆地闯进来了! 医生不禁怒火中烧,他在狼狗的狂叫声中清醒过来,不慌不忙地走过去,扳动了外面的石碑,他要让他们知道,擅自闯进别人的领地,是不会像进入天堂那般美妙的! “你们在里面等死吧!” 石门关严了,大狼狗也停止了啸叫,医生转身走到他的工作台前,慢慢坐下。
他想像着那一男一女怎样在黑暗中一点点发疯,最后甚至可能互相残杀,心里竟有一丝比亲手解剖人体更甚的快意。
不过,这快意非常短暂,很快,他就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沮丧。
就在这时,医生又听到了一阵异样的响动,一连几声,好像距离很远,又近在咫尺。
“不好!”他本能地跳起来,抓起了猎枪。
初秀和明哲被医生关进了一间更大的墓室, 他们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险恶处境,一种暗无天日的感觉死死地压在他们心头。
过了许久,谁也没有吭声,两个人都好像睡着了一样,他们都不忍心把自己内心的恐惧和绝望传染给对方。
他们无法知道,刚才躲在外面那间墓室时听到的声音,正是几个盗墓贼在活动。
现在,声音已经消失了,更加令人猜不出那到底是人声还是闹鬼。
“你说,这个地方到底有多大呀?”初秀终于首先打破了沉寂,这会儿她正靠着墙壁坐在地上,她实在太累了。
凭着呼吸声判断,明哲就在她的对面,他也是坐着的。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出去!现在我们得想办法找到出口……”她听到明哲幽幽地说。
“可是苏婉还没找到呢!她如果被关在这里,一定吓坏了。
” “真奇怪!医生为什么把苏婉弄到墓室里来?苏婉怎么了?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哲一边摸索着石壁,一边嘟哝着。
“苏婉肯定是知道了医生老宅里隐藏着的秘密!这个家伙真可怕……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总觉得医生有点儿怪怪的了……” “刚才我明明听到有人在隔壁敲墙壁,后来怎么就没了呢?”明哲奇怪地自言自语。
“对了,刚才我们是在旁边那一间墓室里,现在咱们的位置已经变了!当然听不到了……” 就像回答明哲的疑问似的,距离他们不远的墙壁,突然又隐隐地传来一阵敲击声! 两个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墓穴里,不约而同地四肢着地,拼命往发出响声的那面石壁爬过去…… 2 丽丽妈睡在炕头上,突然被一个噩梦惊醒。
她翻了个身,忽地一下坐起来,一边擦眼泪,一边使劲儿推着身边睡得死死的男人: “我说呀!你快醒醒!我梦见丽丽了!” 男人睡得迷迷糊糊,对女人的大惊小怪很不以为然,他哼了一声,动也没动,接着睡去。
女人披头散发地坐在那儿,愣怔怔地回味着刚才那个可怕的梦: 她背着一捆干柴,从村前小河的冰面上一步一滑地往家走。
自从几个儿子都成家立业,单挑门户过日子,家里就剩下一个女儿丽丽了。
进城之前,她每年冬天都得代替哥哥上山去拣干柴。
丽丽离开家后,家里冬天烧炕的柴火也就只好由丽丽妈自己去拣了。
她吃力地挪动着脚步,为了避免滑倒,尽量往有雪的地方走。
突然,她看到裸露出的冰面下面,有个黑乎乎的东西。
定睛一看,在透明的冰层下面,有一个人的脑袋在一拱、一拱地。
接着,她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是丽丽! 丽丽苍白的小脸儿泡在水里,紧贴在冰面上,黑黑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她,嘴就像鱼那样一张一合,吐着一串串气泡,好像在叫着:“妈!妈!” 天哪! 女人吓得扔了身上背着的柴捆,一下子跪倒在冰面上,她看到丽丽的两只小手从下面使劲儿推着冰面,就像一个被关在玻璃盒子里的小天使。
“丽丽!丽丽!”丽丽妈除了嚎啕大哭外,一筹莫展。
她回身到处找石头,想砸开那可恶的冰层,救出自己的女儿,可是找啊找啊,平时到处可见的石块儿,现在却都无影无踪了。
不知不觉中,她发现自己竟一直跑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等她抱着一块大石头,失魂落魄地跑回到小河时,顿时傻了眼:冰层下面哪里还有丽丽的踪影啊? 丽丽妈回忆着梦境,止不住地大哭起来:“我的丽丽呀!是妈害了你呀!你在哪儿啊,快回家吧,快回家吧……” 还记得一年前丽丽回家省亲时,没有像以往那样,蜻蜓点水地看看他们,当天就返回城里,她竟然意外地住了下来。
丽丽在家里一住就是很长时间。
她不再抱怨硬硬的炕板,四面透风的,不爱洗澡的母亲,而是白天蒙头呼呼大睡,一到天黑就跑得无影无踪,连村里的小姐妹们都找不到她。
丽丽妈为这个有钱的女儿感到十分骄傲,她顶风冒雪、挨家串户地去炫耀女儿给她买的金戒指。
一天晚上,丽丽妈春风得意地回到家的时候,丽丽不见了,她连个招呼也没打,就走了。
接下去的半年多,丽丽再也没有回来过。
等村里人再问到丽丽的时候,被蒙在鼓里的丽丽妈为了虚荣心,就只好说女儿到南方打工挣大钱去了。
丽丽妈这个可怕的噩梦似乎在提醒她:丽丽出事儿了! “嚎什么嚎?这个家里谁死啦?你哭得这么难听?”男人终于从梦中被惊醒,他爬起来打开灯一看,丽丽妈蓬头垢面地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丽丽……丽丽准是出什么大事儿了,她给我托了梦来!”女人止不住地抽泣着,越想越伤心。
“让不让人睡觉了?明天天亮我就进城去找她!这个死丫头,一天到晚让人*心的东西……”男人打了个冷战,骂骂咧咧地又钻进了被窝儿。
丽丽妈再也睡不着了,她爬起身下了地,穿上丽丽给她买的银灰色羽绒服,打开门,踉跄着往村头的河边走去。
到处都一团漆黑,她睁大了眼睛想看清小河的冰面,梦中的女儿被冰河困住的情景还在脑子里闪现,可是哪儿还有丽丽的影子?虽然知道刚才自己只不过做了一个梦,但她还是鬼使神差地往河面走去。
突然,老宅的大门响了一声,在夜里的河上清脆刺耳。
借着月光,丽丽妈看到了一个白影子一闪,从老宅的门口往坟地方向走去,边走嘴里边念念有词。
那不是疯老太太吗?她怎么会从老宅出来?奇怪的是,有生人进出,大狼狗今晚怎么不叫? 丽丽妈不禁想起了女儿:那个医生到底在老宅里藏了些什么秘密?丽丽妈有心上前探个究竟,可她终于没有胆量再往前多走一步。
手电筒里的电池已经快要耗尽了, 苏婉瘫在无边的黑暗中,面对最后一点儿微弱的光线,无力地喘息着。
她的胃猛地一阵痉挛,随着剧痛,她那滚落得四散而去的思绪,又重新聚拢在了一处。
渐渐地,她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个长匣子里面的东西。
刚才就在手电筒昏黄的光线里,苏婉看见了这惊人的一幕。
那是一具年轻的女尸。
她脸上的皮肉已发了黑,紧绷绷地塌陷在骨骼深处,刻划出头颅清晰的轮廓。
鼻孔和眼睛处各形成了两个黑呼呼的规则的洞窟。
张得大大的嘴里露出参差的牙齿,牙齿很长,那是因为牙龈萎缩了的缘故。
纠结在一起的长发,已经变成了一团沾满灰尘的乱麻。
昏昏沉沉的苏婉顿时清醒了许多,她看清了那躺在石棺里的女人。
她还很年轻,身上穿着婚纱一样繁琐的服饰,层层叠叠。
对了,那就是一件白色的婚纱,只是已经不再洁白。
胸前一双枯干的手,跟她恐怖的面容形成强烈反差地摆出一幅安详的姿态。
耳环! 那一对万分招摇的、金色的大耳环,突然刺痛了苏婉的眼睛!她太熟悉这一对恶俗的大耳环了…… 她明白了,眼前这具“木乃伊”不是别人,正是村子里那个最时髦的女孩儿丽丽。
不错,就是她! 苏婉对这个心高命薄的丽丽有着深刻的印象,因为自己刚来到村里的时候曾感受到她强烈的敌意。
她不能容忍村里出现一个比自己更漂亮的姑娘,抢了她的风头,尤其不能容忍的是,像苏婉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竟和自己同时出现在陶医生的面前! 何况苏婉还是从城里来的,地道的城里人,身上有着丽丽学也学不来的一种特殊气质。
丽丽她妈妈一直说女儿去南方打工了,她怎么会出现在这棺材里? 苏婉还记得半年前的一天晚上,丽丽气急败坏地跑来找她,眼里噙着泪珠,蓬头垢面,苏婉请她进屋,她只是站在门口仇视地瞪着苏婉,一双大个儿的金耳环在两颊闪闪发光。
“你是丽丽吧,你怎么啦?”苏婉奇怪地问她。
“你干嘛要在这儿?你为什么不赶快离开这里?”丽丽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我为什么要离开?”苏婉一时愣住了。
“我讨厌你!你这个狐狸精!害人精!快滚吧!滚得越远越好!”丽丽仇恨地喊道,扭身跑掉了,她的长发在风里跳跃着,像一个山妖隐入了黑暗中。
任何人都想不到,村里最漂亮的女孩儿丽丽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被变态医生陶凡制成了一具“木乃伊”,装进了一具古代人的棺材里。
这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女孩儿,为什么要生在这样一个穷乡僻壤,又为什么偏偏看上了陶凡那个禽兽?一定是她对医生不知深浅的纠缠,促使那个禽兽慌恐中对她下了毒手…… 苏婉叹息着,还有谁能比自己对陶凡的禽兽面目认识得更透彻呢?如果早知道丽丽与医生的关系,自己一定会提醒她,让她远离这个魔鬼的! 可女人往往这样,当她们陷入所谓的时,就会毫无理智,变成瞎子、傻子和聋子,甚至变成连弱智人都不如的废物。
别人的提醒又有什么用呢? 苏婉把手中的电筒朝旁边扫射过去,立即瞠目结舌:她的眼前渐渐出现了更多人的尸体!她拼命忍住了呕吐,慢慢坐起来,惊恐地看着这可怕的场面。
这些尸体中有她小时候的同学,有跟自己面熟却毫无关系的人,其中一个甚至是以前在街上卖东西的小贩。
她几乎早已把他们忘在脑后了,他们有的在自己的生活中只出现过一两次,就再也没见过面;有的几乎天天见,可是在一个早晨突然消失了。
这些人怎么竟会出现在这里呢?自己一定是在做噩梦!快醒醒吧…… 苏婉不断地命令着自己,她感觉自己的意识马上就要与身体分离了,中间只有细若游丝的一根蛛丝在连接着,她心想,如果这根蛛丝断了,我就死了。
不,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我还要等明哲来救我…… 苏婉瘫倒在地,内心努力挣扎着,想把就要扯断的思绪拼命地拽回来。
那天夜里,龙山一带下起了瓢泼大雨,屋里顿时潮湿起来。
因为前几天天太热,苏婉已经几天没烧炕了,什么都是潮的。
她想烧炕驱驱潮湿的寒气,可是费了半天功夫,好不容易才点着了火。
听着外面“哗哗”的雨声,苏婉心里有些害怕。
看看火烧得差不多了,她起身把门窗仔细地关严,又把灶门挡好,才放心地睡下。
睡到半夜,苏婉被一阵窒息的感觉惊醒,她意识到,可能是一氧化碳中毒了。
有一瞬间,她真想放弃自己,就此睡过去,再也不醒来了。
可她还是下意识地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打开了房门,昏倒在门外。
苏婉清醒之后,看到老宅的主人陶医生正坐在面前专注地看着自己。
苏婉看着医生的眼睛,突然哭了。
极度虚弱、极度孤单的她,就像看到了亲人那样,恍惚间竟把医生当成了明哲的替身,积攒了许久的眼泪一股脑儿倾泻出来。
她把自己的一切都对他讲了,她怎样把妈妈跟别人偷情的事情告诉了爸爸,暴怒的爸爸杀了那个人,被判刑入狱;她又是怎样委身于同学的父亲,获取金钱,养活了得病的母亲和弱智的妹妹,致使对方的妻子自杀。
“一切都是我的错!……”苏婉看着医生的眼睛,那双眼睛给她一种纯真、善良的感觉。
医生一声不响地坐在她的面前,用专注的神情认真倾听着的样子,更挖掘出了苏婉悔恨、自责和虚妄的情感,使她深信自己是一个邪恶的菌类,污秽不堪。
与其说是医生囚禁了苏婉,倒不如说,是苏婉在潜意识里自愿选择了隐居式的逃避。
是的,她要逃避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所做的一切,逃避生活给她带来的所有不公平。
她牢牢记住了医生的话,一个人要保持纯真,就必须与这个污秽的世界隔离开来,不能与之同流合污。
苏婉在医生的启示下似乎恍然大悟,她在短时间内就被他重新设计了感情程序,灌输了新的观念。
她甚至开始信佛,拜偶像,想以此净化自己的灵魂,赎回自己的罪恶。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奏效,她最终还是落了一个可悲的下场。
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苏婉的灵魂又回到了肉体。
她的手试着抽动了一下,摸到了地面上的土。
这时,她的耳朵里突然钻进来一种声音,琐碎的,使她感到一阵战栗。
苏婉仔细辩别着,这声音好像来自另一个空间。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在空气里摸索着,那个声音具体起来,似乎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苏婉以常人根本感觉不到的速度在地上缓缓地爬着,朝着声音发出的方位摸索着。
声音停止了。
苏婉失望地坐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过了一会儿,她的手触到了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那小东西试探着,在苏婉的手上嗅着,苏婉感觉到它凉凉的小鼻子,咻咻的鼻息吹在苏婉的手背上,清清楚楚地传进了苏婉的耳朵里。
那是一只同样饥饿的老鼠。
就在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时候,她的手同时也像长出了眼睛,迅速反手抓住了那个发出声音的小家伙,那小家伙“吱吱”尖叫着,在她手里热呼呼地挣扎,扭动着带毛的身体。
苏婉没加任何思索,就把它送到嘴边,一口咬住了它的脖子。
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水流淌进了喉咙里,她拚命吞咽着,那股热流在胃里只打了一个转,就立刻返了出来,苏婉扔掉手里还在抽动的小身体,趴在地上呕吐起来,直到吐出了苦水,然后重新瘫在了地上。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身体翻了过来,仰面平摊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明哲,你在哪儿啊?” 苏婉在心里绝望地呼唤着明哲的名字,她的眼睛里干干的,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心碎的结局大都有个浪漫的开始。
苏婉跟明哲是小学时的同学, 时隔多年后,两人在一次老同学聚会上相遇。
联欢会在一个酒吧里举行,那天明哲上台表演了节目,苏婉突然发现他还是一个出色的吉他手。
他有着漂亮修长的手指,那一段时间,苏婉总是不由自主想着明哲那一双手,难以自拔。
明哲出身书香门第,身上自有与众不同的平和儒雅,那正是苏婉所渴望的一种气质。
他的心地善良得几近透明,对待任何人都是那么无私而宽厚。
在苏婉成长的过程中,她的内心深处是多么向往能有明哲这样一个人做她的哥哥、父亲或者是朋友啊! 明哲不光能给她真挚的爱,他还代表着苏婉可望而不可及的一种生活方式,其中包括他富有的家境和受过的良好教育。
苏婉心里越是自卑,却越是不由自主地爱上了明哲,她是第一次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个男人。
她知道明哲对她也是一见钟情,犹如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
苏婉心里清楚,像他这样的人,对自己喜欢的女孩儿不会有其他世俗的考虑,两家是否门当户对并不重要,但对方却一定是要纯洁,没有污点的。
正因为如此,苏婉每天都提心吊胆,这种时刻害怕失去他的痛苦,已经大大超过了她能感受到的爱情的快乐。
可是,苏婉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谁也没料到关伟的妻子会自杀身亡。
再见到明哲的时候,是在那个夏日的一个午后,广场上一个公益活动的露天演出。
苏婉远远地躲在人群中看着弹琴的明哲,她再也无法面对他了,在喧闹的人群中,她不觉泪流满面。
她真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然而自己终于会失去他的,他早晚会知道这一切的!就在那一刻,苏婉差一点儿做出了离开这个人世的决定。
一股霉臭的气息呛进了她的喉咙,再一次提醒苏婉,自己此刻是在地狱一般暗无天日的地下墓室里。
如果当初一死了之,就不会再有今天这可怕的处境了……真不如当初死掉啊! 她的意识又渐渐陷入了一些零散的片断。
苏婉是个可耻的第三者,害得别人家破人亡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得四邻轰动,引得人人唾骂。
苏婉低着头在楼道里进出,感觉背后射来无数利箭般谴责的目光。
关伟在妻子死后接受了一系列调查。
经核实,除了与苏婉的关系,他还收受贿赂,参与走私,已被公安机关立案审查。
曾经追求过苏婉的几个男孩儿怯怯地远离了苏婉。
弱智的妹妹不谙世事,年迈的姥姥成天流泪。
只有明哲还蒙在鼓里,苏婉觉得心都碎了,她清楚明哲迟早有一天会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她没有勇气亲口去告诉他。
欺骗明哲这样一个纯净的男人,一个无辜的男人,一个真正爱着她的男人,使苏婉感到心在滴血。
她只有频繁地跑去医院,趴在妈妈膝上痛哭。
然而每次看到的都是妈妈没有内容的双眼,只好擦干了眼泪,默默地转身离去。
天塌地陷的时刻终于来临:明哲突然失踪了! 听到消息的一瞬间,苏婉才明白自己是多么爱他,没有了他,自己就无异于一具行尸走肉。
爱人走了,城里也呆不下去了,苏婉毅然来到了龙山村。
她是抱着惩罚自己的心态到乡下来的,她要让自己吃苦受难,甚至变成一个孤魂野鬼,以弥补对明哲、对母亲、对关伟的妻子和所有人欠下的情债! 她始料不及的是,一到龙山小学,就被孩子们那份真挚纯朴的感情深深打动了,她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理想的逃避方式。
可是在短暂的欣慰过后,就又不可救药地陷入无望的寂寞之中。
那次煤气中毒之后,苏婉的身体一直很虚弱,医生对她表示出了异乎寻常的关切。
他们谈得很投机,很快地,她觉得自己的思想感情似乎都发生了变化。
假期,苏婉回到了城里,当她意识到明哲已经远离这座城市,再也不会回来时,一颗刚刚被龙山村的孩子们温暖了的心,顿时又凉透了。
苏婉整天除了去医院看妈妈,就呆在家里。
她觉得这个假期实在太长,而眼前的一切又都由于明哲的出走而显得黯淡无光,她的心情简直糟糕透顶。
一天下午,苏婉从医院探视完妈妈,恍恍惚惚地走出医院的大门,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发觉面前就是公共汽车总站。
一辆公共汽车从远处缓缓驶了过来。
苏婉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车上挂着的路线牌,心里不禁震了一下,又是13路!苏婉的眼睛像受了惊那样,紧盯着那两个突然在眼前放大了的数字。
汽车在苏婉面前停了下来,“哐当”一声,车门打开了,她鬼使神差地上了车,坐下来还在想,我明明是要坐6路车回家的呀! 苏婉的内心无望地挣扎着,身体却像泥塑那样坐着一动不动。
13路是驶往郊区汽车总站的,车上挤满了附近村镇的农民,他们无所顾忌地吸着辛辣的旱烟,烟味儿混合着蒸汽一般升腾的体味儿,整个车箱里的空气污浊不堪。
苏婉被人群裹挟着下了公共汽车,又上了通往边境的汽车。
车窗外呈现出郊区一如既往的陈旧风景: 那个肮脏破败的小玻璃厂的烟囱还在冒着滚滚的浓烟,地上大堆的碎玻璃在夕阳里反射出刺目的强光;路边的民房还保持着原汁原味的风格,屋檐上挂着成串的红辣椒和老玉米,每家每户的院子里都没有人影儿,看上去异常的安静。
看着路边的小菊花在微风里摇摇曳曳,苏婉的心里有一种被征服的疲惫和认命感。
长途汽车到达终点站时,整个车箱里只剩下苏婉一个人。
她下了车,汽车原地调了个头,扬起一天灰尘,迅速开走了。
苏婉在车站站了一会儿,慢慢朝一条乡间大路走过去。
走了大概一个多钟头,走出一条长长的绿树成荫的大路,拐上了通往龙山村那条山坡上的小路,她没经过小河,直接爬上了河边那面小山坡。
眼前的坡上出现了一座大大的、深灰色的院子。
天色已经黑下来。
院墙里一排枝繁叶茂的大树把院子遮得阴森森的,墙壁里面没有一点儿声息。
苏婉看到了不远处山坡上几个长满杂草的大小土堆,那是几座安静的新旧坟墓。
苏婉刚想转身,却发觉双脚似乎粘在了地面上。
“你到底是人是鬼?”这沙哑的声音好似来自一个阴间的鬼怪,那急切的语气,就像在焦急地寻找同类。
苏婉猛一转身,眼前是一个穿着一身白色衣服的老太太,老太太的身影被黑色的大墙衬托得触目惊心。
她白白的身影与脚下黑黑的阴影形成了明显的对比,就像一个奇形怪状的庞大怪物。
蓬头垢面的老太太瘦得只剩一层皮,颧骨处尖锐的骨头好像要穿透出来,在她扎着的裤角下面,是一双粽子般细伶伶的小脚。
老太太整个人轻灵而神秘,根本不像这个世界上的人。
此刻,她正瞪着一双玻璃球样混浊的白眼珠,侧耳辩别着周围的声音。
“你到底是人是鬼?” 老太太的声音不是从嗓子眼儿里发出来的,而是从气管里吹出来的,她伸手摸索着走了过来,两只枯瘦的手即将触到了苏婉的脸。
苏婉当然不知道,这老宅里除了医生还有一个叫邱瘸子的男人,他的老母亲正为了寻找儿子而到处疯跑。
老太太直觉她的儿子就在老宅内外活动,于是一到夜晚她就会出现在这个神秘的大院儿外面。
苏婉不禁打了个寒战,她夺路而逃,慌不择路地跑过衰败的草丛,往高高的院墙跑去。
苏婉从院子后面大墙的豁口处跳进院子,院子里静悄悄的,这种安静使人感到强烈不安。
一阵狗叫突然在她身后炸响,那只大狼狗正站在地窖门口,冲着苏婉“汪汪”大吼,苏婉惊惶失措地跑到一个废弃的牲口棚下,睁大眼睛回头看着。
她背贴着墙壁喘着粗气,心里还在想着刚才那个怪诞的半瞎老太太。
黑暗中,不知从什么地方伸出一双有力的大手,一把钳住了苏婉的胳膊,把她扯进了黑乎乎的小屋子。
苏婉还没来得及发出的叫声,被男人的手一把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进来的?”医生的问话严肃得非常陌生。
“刚刚……从后面……”苏婉紧张得结巴着。
苏婉被他抓着手腕“砰”地顶在了墙壁上,小房子摇动了一下,棚顶散落下纷纷的尘土。
苏婉用力挣扎着,医生咻咻的喘息声在耳边掠过,空气中一阵浓过一阵的杏仁味儿,混杂着两人身上散发出的热浪,向四处弥漫开去……苏婉渐渐瘫软下来,她把自己放任成一块任人揉搓的抹布,尽可能地摊开在那堆稻草上。
她目光涣散地盯着木板裂缝处透进的一缕月光,意志仍在抗拒着,而身体却在猛烈的冲击下,在一种可耻的罪恶感中达到了高潮。
医生嘴里爆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然后从苏婉身上滚落下去。
疲惫不堪的苏婉陷入了一种绝望的情绪,她缓缓转过头来。
月光慢慢移过医生带着汗珠的腰间,照亮了草堆旁一把寒光闪闪的铡刀。
苏婉想起学生家长讲过的关于老宅过去发生的事情,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个浑身是血的长工,恶狠狠地用眼前这把铡刀把主人的头铡下来……她被自己的念头吓坏了,迅速坐起来整理好衣服。
“我知道你早晚会来的。
”医生隐在黑暗中的脸看不见表情。
他的话令苏婉十分羞愧。
“你的身体好些了吗?”他若无其事地问道。
“好些了,就是觉得头晕。
” “我再给你吃点儿药,很快就会好的。
” 医生似乎笑了一下,苏婉看见他的白牙齿在黑暗中一闪就不见了。
“外面那个老太太是谁?”苏婉想起刚才的惊人一幕。
“什么老太太?”医生吃了一惊,睁大眼睛看着苏婉。
“有一个老太太刚才就在外面……” “你大概看到鬼魂了。
”医生盯着苏婉的眼睛,像在观察她是不是在撒谎。
“真的,好像是个瞎子,还穿了一身白衣服。
” “什么?” 医生迅速起身抓起衣服跑了出去,在院子里四处寻找着,院子里黑乎乎的,见不到任何可疑的迹象。
“法老!”医生大声叫道。
那只大狼狗应声而来,讨好地冲医生摇着尾巴。
“你这个蠢货!”医生一脚踢在狼狗的屁股上,狼狗哀嚎一声跳开了。
医生转过身,瞪着呆呆的苏婉,苏婉惊慌地站在那儿跟他对视着。

Introduce:A bundle of light was shot, illuminate in b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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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h! " the shoot a glance at in bier of face of Chen Da stature, immediateness is admired backward, his at a loss for word, extend the hand that trembles only to pointing to bier, also do not send again give any sound to come.
"You is this absurd? " before going up, collect saw scar face, also be stupefied, he is strong from aplomb, "I am guessed early, didn't you hear anticorrosive technology of ancient time is particularly excellent? What do this have strange? " " too terrible! Those who resemble work is same! Get on cap lid quickly! Fa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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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mall Guangdong is strong removed courage to peek, exclamation instantly.
"Etc, etc, make me again careful l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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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he thing that Chen Da stature remembered to he wants, climb from the ground at once, probe was looked at in the past inside.
A beautiful young princess is as expected in bier.
She is entiring double eye, knitting the brows slightly brows.
Grow long eyelash to envelop the shadow of form of month giving a turn on the face.
Her face is transparent white, the glair that gives out china is smooth.
Her body upper cover is worn the quilt of an embroider, black long hair hang down loosely is in both sides.
Regrettablly she did not adorn the thing of any headgear and so on, the baby that thief of rob a tomb wants also is done not have euqally.
Chen Da stature the face that doubt ground is staring at her, absentminded feel her eyelash vibrated slightly it seems that.
He dare believe his eye scarcely, he was blinked forcibly, open afresh open one's eyes, when scrutiny of young of fix eyes on, that pair of eyes are opened suddenly! Almost at the same time, there is a pale hand in bier, extended quickly from the quilt come out, take everything into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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