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大妈巡街

H市没有城管，秩序却井然；没有协警，道路却畅通。治安也肃然，天下无贼、夜不闭户，成为城市管理的一个奇迹。为此，有关国家级职能部门联合组织全国老大难省市县到这个地方观摩取经。H市长对成功的诀窍毫不隐瞒，无比自豪地回答说：重启小脚侦缉队。
　　
　　这事儿得从一次偶发事件说起。
　　
　　这天，还是早晨6点来钟，南菜园派出所接到110接警中心的指令，说是市区河北路发生一起群女殴打男子的事件，要他们立即处理。几个值班民警立即赶了过去。到了现场，发现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几个老娘们大声呵斥，一个男子赤身裸体，带着哭腔跪地求饶。
　　
　　事情原委是这样：几个大妈原本在这块空地健身、练街舞，突然被一伙小贩占领了。大妈跟他们讲理，说这是她们早就占了的。小贩们不服：“地是国家的，你们能占，我们为什么不能占？”架越吵越激烈，话越说越难听，不由以手势助语气、指点比划起来。突然，一个大妈说：“这小子耍流氓！”原来，那人手舞足蹈之际，无意碰到了大妈胸部。大妈们恼了：“敢跟老娘耍‘咸猪手’，你个小样！姐妹们，逆袭他。”众大妈一齐上前，扒上衣、脱裤子，一会儿剥成个白条鸡，还吓唬说要拽内裤。小贩涕泗横流、信誓旦旦，说以后打死也不敢再抢地盘。
　　
　　警车把几个最靠前的女人和被逆袭男子请上警车拉到了派出所，还没等处理，就见上百名大妈有打出租的、骑电动车的、叫子女开私家车送的、闻讯从附近步行走来的，把派出所也围了个水泄不通。她们叽叽喳喳、高呼口号，要求立即放人，严惩非法占道小贩。敢情老娘们大多数有组织，有分属各个健身街舞团队的舞友，有驴友、购友等，还有赶来帮衬的亲属。
　　
　　此事也就只好不了了之。好像有个不成文的潜规则：如果一伙男的脱光一个女人，就是重大流氓肇事，但一伙女的，特别是一伙可做被脱者妈妈、奶奶的，脱了也就脱了，算不得什么恶性案件。于是，派出所把双方都批评了两句就放人了。
　　
　　第二天，警察不放心，特地巡查了一下，发现那地儿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热闹。小贩们如同和尚的头发，没有一根，大妈们欢天喜地、载歌载舞。问以前曾来过的一个小贩：“为什么不敢去了？”那人说：“看见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娘们，心里就发毛。”
　　
　　这事也让市政府知道了。毕竟是领导，站得高、看得远，立即觉察到了其中的玄机。在一次会议上，主管市容的高副市长这么说：“这件事更进一步证明，被人们称为‘中国大妈’的老娘们，已成了我们这个社会，甚至世界性的重要阶层。凭高兴，她们可以买脱华尔街黄金；巴黎、伦敦烧钱，气死资本主义；逼温州住户买高音炮、徐州湖区车辆绕行。但也不能仅看消极一面，更应注意其中的积极因素。我们这几年，为了整肃城市管理和交通秩序，加大了城管和交警力量。正式人员怕丢工作不敢用重手，只得大量雇用临时城管队员和协警当枪手。一旦发生重大冲突，就用“该人为临时工，已被开除”搪塞。也难为了这些人，有点卸磨杀驴的意思。不仅消耗大量财政开支，也加大群众对政府的不满。如果把这些老太太们利用起来，矛盾就会迎刃而解。这就是我们重启小脚侦缉队的初衷。”
　　
　　说到这，有一年轻记者问：“为什么叫小脚侦缉队？”
　　
　　高副市长说：“建国初期，我们沿袭人民战争思想，大力推行群防群治，广泛动员家庭妇女和老太太，参与相当于今天的城管、交通甚至国家安全工作。她们不要国家报酬，以戴个红袖标、替国家办事为荣，不辞辛苦地巡游于大街小巷，捉拿美蒋特务、追踪反革命标语、围堵投机倒把分子、横扫大烟卖淫行为，还调解婆媳矛盾、劝阻夫妻打架，为社会安定立下汗马功劳。后来局势平稳了，又上街抓扒手、盲流和乱丢烟头、吐痰的，违法、违规路人见到她们，哪个不闻风丧胆、毛骨悚然？因从旧社会走来，年轻时有过缠脚习俗，群众戏称她们为‘小脚侦缉队’。”
　　
　　记者又问：“您看现在的大妈，哪个不长着尺把长的大脚片子，叫小脚侦缉队是否不符合实际，还有讥讽的意思？”
　　
　　高副市长从善如流地笑着回答：“那是那是。刚才是口误，应该称为‘大妈巡游队。’”
　　
　　外地的参观者听完介绍，自然免不了到街上走走看看。果然车辆行人各行其道，不闯红灯；摊位靠后，秩序肃然；行人徜徉，一片祥和。街上少见“大檐帽”转悠，但左臂戴“综合治理”红袖标的大妈如过江之鲫充塞街巷，有的甚至把巡街和锻炼结合起来，三五成列，一路“暴走”。